一树春华
青霄剑派位北,冬日来得早,入了冬,思过崖的霜雪更加凌冽。 江蘅没在訾霍山学到什么东西,但门内的猜疑只增不消——他实在太过孤僻,阴沉沉只一眼就不像个向道的仙门弟子。用碎嘴同门的话说,这种人一看就心术不正。 应訾霍山主的命令,他每月都要去思过崖待上一周,美其名曰“自省”。 在青霄剑派,思过崖是个十分特殊的地方,那里位于山崖底部,终年严寒,冰雪不化,地底有灵脉,天然克制邪祟,连灵气都夹霜带雪,是个苦修的好去处。 但这种环境,对金丹以下的修士弊大于利,所以此处又叫思过崖,作犯错弟子受罚之用。 寒风冷得刮骨,地面铺着一层干净洁白的薄雪,思过崖偏僻无人烟,皑皑白雪上没有任何痕迹,是一张尚未染墨的无暇宣纸。 少年走至树下,拨开草丛,抱出一只支棱着两耳、三瓣嘴还在不停蠕动的雪兔。 “你把我鞋子咬破了……”他举起雪兔,平视着对方黑葡萄似的眼睛,口吻里带一点平铺直叙的埋怨。 “算了。”他又道。 他抱着雪兔,往自己安身的洞穴中去。 少年衣着单薄,肩骨瘦削,是这冰天雪地中伶仃的一把寒竹,唯独怀中不停蹬着小短腿的雪兔,为他增添了几分活人气。 温枕雪没进洞穴,她兀自在雪地里踩雪玩儿。 巫阳花是远古存留,吞噬的梦境不知凡几,本源海中先辈万千,这段时日在巫阳万象内打转,靠着先人的见识,她到底探索出一些信息,知道自己大约是被认主了,虽然不知道如何使唤这方神物,但至少知道,巫阳幻象随花主心意而动,花主不起杀心,困在巫阳万象中的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倒是能放下一半的心。 神物认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暂且出不去,巫阳万象到处是梦,闲极无聊便进梦中打发时间,别人的梦她不感兴趣,只有江蘅,旁观了他困苦的几年,心中总有些放不下。 山雪冷冰冰的,虽然触碰不到,但她已经逐渐能体感梦中环境的温度,踩了没一会儿,脚冷得发麻,便进山洞烤火。 篝火烧得很旺,江蘅坐在一旁,抱着雪兔给它喂草。 他低垂着头,薄唇轻抿,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眸色柔和,还是泄露他的一丝心意,抚摸着雪兔毛发的动作轻柔谨慎,像在抚摸自己珍重的朋友。 温枕雪凑过去,隔空戳戳雪兔的耳朵,“真可爱,做成麻辣兔头一定很香。” “……” 江蘅换了个姿势,背朝着她。 温枕雪扫一眼他波澜不惊的侧脸,觉得应该只是巧合,便也换了个位置,坐在洞口围观活泼的小兔子,小声念叨:“这么大的风,面朝外面做什么,也不嫌冷……” 她若是有实体,此刻应该将那些风雪完全挡住,可惜她没有,风雪毫无阻碍地穿过她,扑到江蘅身上。 这次江蘅没有动。 严冬季节,雪兔被江蘅抱回去养在山洞里,半个月养胖了两斤,成了只胖兔子。 江蘅不曾给它取名,但温枕雪见它白白胖胖,跑起来可好玩,总是叫它“麻辣兔头”,小兔子十分有灵性,每次一被叫,便嗅到危险般滚成一团。 这年冬天格外难捱,江蘅没有攒到足够的银钱换冬被,山洞里漏风的地方也没有修补,温枕雪都冷得打哆嗦,江蘅更不用说。 每每看到他用通红冻僵的手坚持绣帕子,温枕雪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雪兔。 “皮剥了……做对手捂,肉卖给酒楼,应该值几两银子……脑袋做麻辣兔头,还能饱餐一顿……” 每当这时,雪兔便会警惕地绷紧身体,鼻子里发出小小的喷气声,然后江蘅安抚性地摸摸它的脊背,它又松弛下来。 山洞外那棵歪脖子树最有趣,它长在山崖边上,半边枝干横斜出去,春天不开花,夏天不开花,秋天冬天也不开花,不仅不开花,连树叶子都不长。 为了搞清楚它究竟是死是活,温枕雪去本源海中找了一个花匠的梦,进修完回来,訾霍山已经进入最冷的雪化时期,地面铺着一层薄薄冰晶,半化不化地往下淌水。 这夜晦朔岑寂,洞外点着一盏油灯,她绕着树转了两圈,从树后转出来,便见江蘅抱着雪兔坐在石头上,目光遥遥看向远方,侧脸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 她走过去,不明所以。 雪兔在江蘅怀中蹬腿,“他怎么了?”温枕雪弯腰,直视着小动物黑溜溜的眼睛,煞有其事地问。 兔子自然不能回答。 只是她问完这句,江蘅好似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