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春台景寥落
户这里掏钱罢了,他们哪里不知道广陵盐业的真实情况呢?只是要赶在彻底完蛋之前,能挤一点银子,就挤一点银子进内库!?竭泽而渔、饮鸩止渴的味道太明显了,可又能怎么办呢?皇帝也的确是没有办法了。盐商一倒,广陵城立刻就显得萧条了起来,再加上现在,为了缓解运河的运输压力,漕粮海运、辽饷海运,海运越是兴旺发达,河运的港口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广陵这里,唯独还能勉强支持的商人,都是提早改做买物的,他们的价格是买活军定死了的,赚头不多,时时还要受到买活军的监督,甚至是给他们交账,但即便如此,上游的商人定期还会来这里趸货批发,他们毕竟是活下来了。 其余那些指望着发卖松江织物、海外俵物……等所有货物的大小商人,都面临一个货源短缺,售价上升的情况,因为买地在崛起之时,也在疯狂地向内进货,药材、矿石,甚至是松江的棉花,海外的所有货物……他们的需求量都很大,这就影响到了原产地的行业,譬如松江,松江那里已经不做棉布了,做不过买活军,现在还留在松江的织工,主要在做棉花的粗加工,把皮棉买入,熟棉卖出,来挣这点差价,其余的事情都和那些离去的织工一起,南下到买地去啦! 原本的货源没有了,要做生意得去买地进货,如此巨大的变故,必然要催生一批商家崛起,一批老商家凋落,这几年来,广陵就在这样的巨变之中,分家、破产、清算、入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虽然也有新贵买房置地,但这些新贵跟从的都是买式的新规矩,他们可不敢公然沉溺女色,很多人甚至发自内心对这些事没有兴趣……广陵的风月业,一下就少了许多一掷千金的豪客。 至于他们原本极出名的瘦马人家呢?这几年便更加是物是人非了——现在凡是混不下去的妇女,都知道要去买地求个前程,毫无疑问的,瘦马人家的货源也会因此变得稀少,而且,瘦马人家这活计,也非常的暧昧,虽然嫁女儿收彩礼不算非法,但和他们接触的人牙子,按道理来说是非法的—— 大多数人牙子都不是官牙,而若没个官牙的身份,入城之后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这些私牙,只要有非法贩卖人口的现象(私牙也可以介绍工作),一般都是第一批被吊死的对象,牙行众人,也都害怕自己被人‘备案’,少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消失一段时间,再会来重操旧业,如此一来,货源又少,卖货的人牙还时不时闹失踪,她们又去哪里收养上好的美人胚子呢? 新货物不好进了,大豪客也没心思买了,广陵的瘦马业,和姑苏的风月业一样,很自然地就因为城市的变迁,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击。听说很多有名的老父母——专门能调.教出好瘦马的人家,也害怕自己被人备了案,将来总有一日,要被买活军杀了头去的,都趁买地还没打过来,借机离开广陵,甚至还有人改了姓名,专门周折到登莱,从登莱上船走海路,直接去鸡笼岛甚至南洋,拿积蓄换了买活军的钞票,买房置舍,找个工作,把自己晒黑,过上另一种日子,任何人问,都咬死了自己是山阳人,万不敢露出一点广陵的出身来呢。 如此种种的变化,不断叠加,又互相催化,才使得如今的广陵,逐渐低沉,虽然瘦西湖边上,这灯火楼台的富贵景象,还算是得以维持,但如今的广陵,就好似灯下的老伎,细看下总有些勉强,勉强中透着难掩的凄凉。在二十四桥边,擎酒细赏,脱口而出的不再是‘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而是那一句苍凉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广陵城的风流,无疑已经是被雨打风吹,摧残了不少的。 “唉……” 在吹箫亭内,设宴请众友人赏月的陈进生,静听着西湖上缓缓摇橹而来的画舫上,悠悠传来的清越箫声时,也不由得迸发出了一声长叹,惆怅地道,“分明还是初夏,却觉此景仿佛深秋,夜中所望,千里全是凄凉。” “欸——进生,正是波涵月影,画舫拍波,春台景明的好时候,怎么突然做此丧气语?” 他的友人们,自然是立刻要拿话前来解劝了——他们的兴致倒的确是很高的,因为这寻常的夜宴,若是在前些年,根本就不中这些文人雅士的眼,可近年来却已经是难得的款待了,广陵的日子不好过,盐商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和名士交游?就连这些名士,也都是逐渐零落,许多人悄然留书告别,说是出去游学——其实是否去买地求生,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不过,因为广陵府对于买活军一贯的深恶痛绝,便是要走,众人也绝不敢对外张扬,否则若是立足不成再回乡时,便连广陵这个落脚地都要丢掉了,尤其是在陈进生面前,大家更是不敢提到买活军一个字——陈进生母舅家,自己本家,都是因为买活军而破产,他焉能不切齿痛恨买活军呢?如今虽然勉强找了个买卖,安身立命,不算是彻底破产,但也无法完全将家业恢复旧观,只能尽力维持原本一二局面而已。今夜的欢宴,原本陈家年头开到年尾,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但现在,虽不说是十分奢侈,但也觉得夜夜都能为之了。 “倒不是丧气语,只是所谓‘实事求是’而已。”陈进生平时,只要听到买活军三个字,便立刻愀然变色,不悦至极,不料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主动提及了买地的名言,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他自失的一笑,用悠远的眼神望向南面,淡淡道,“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