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暴(二)
史可法凝视着顾锡畴半晌,沉声问道:“‘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闯贼逼死先帝,此仇不共戴天,这是眼下重中之重。为了给先帝复仇,我们连建虏都能捐弃前嫌,为何独独不放过阮圆海?” “联虏平寇,那自然是建虏有重兵在手,可帮我们牵制闯贼。可阮大铖这狗贼一无人品,二无势力,我们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 “阮圆海的背后是马贵阳,马贵阳手握江北重兵,镇守要津,为江南之屏障。我等一旦出兵,必须仰仗马贵阳,提拔阮大铖,就是在安抚马贵阳,安抚好江北之兵,不出太大的乱子,为日后西伐做准备,这个好处够大了吧?” 顾锡畴也不是痴傻之人,史可法此话一出,顿觉有理。只是多年来一直仇视阮大铖,哪怕是史可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心中始终有些别扭。 钱谦益适时劝道:“史阁部所言不错,九畴,既然木已成舟,就不必纠结于此。阮大铖如今无门无派,也就仗着和马贵阳的交情,谋了起复,托庇于马贵阳,与我等无碍。朝中有咱们这么多人,只要不让他跻身朝野,能有什么威胁?” 高弘图也是连连点头,不住的相劝。 顾锡畴叹气道:“史阁部说的是,一切以国事为重,看在朝廷和史阁部的面子上,我就不与阮大铖这狗贼计较了。” 难得说通了顾锡畴,史可法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钱谦益和高弘图也是一阵轻松,朝事纷乱,实在经不起折腾。 在他们的内部,山头林立,如今张慎言致仕而去,他们几个之间,断不能出现分歧。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从他们的内部开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就在当日的午后,眼吏部的调令已发,因墨然阁事件被抓走的十几个士子还没有放出来。 在周镳等人的鼓动之下,好几个年轻的士子集体递上了奏疏,指责朝廷不公,皇上偏狭,因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开始针对江南士子。 他们质疑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何出身东林的那些士子,如陈之龙、杨廷麟等人,在南京等了多日,却被调派到了江北。 还有更多的士子,还在苦等着朝廷的任书。 而南渡的那些官员,刚在南京住上几天来,就轻易占据了朝中最好的位置。 他们认为,是皇上有意偏袒北人,故意打压江南的读书人。 同时,因阮大铖的起用,这些士子如同顾锡畴一样愤慨不已,认为阉党死灰复燃,朝纲又要败坏在阉党手中。 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先是由几个年轻的御史将奏疏送到了都察院,想通过都察院这条线,将奏疏送到皇帝面前。 因张慎言已然致仕,新的左都御史还未到任,都察院由左副都御史郭维经暂管。 眼见着几个御史一同上疏参奏高悌,妄图强谏皇帝,郭维经吓的眼皮直跳,照例将这些奏疏驳了回去。 然而郭维经毕竟不是张慎言,那些御史惧怕张慎言,对郭维经却没什么敬意。 听说奏疏被驳斥了之后,一众人更是认准了朝廷中有奸邪作祟,转头便将奏疏递到了通政使司。 通政使司是由太祖所设,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 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将揭帖送到通政使司,然后再由通政司臻选之后,将其中重要的奏章,送到皇帝面前。 在看到这些御史们的奏疏之后,通政使杨维垣也是被吓了一跳,只觉这些人太过胆大包天,居然就这样直白的把矛头对准皇上和高公公,当真是不想活了! 不过在看到十几道内容雷同的奏疏之后,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帮清流,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觉着皇上不会大张旗鼓的惩治他们,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可遇到了魏公公那样的狠角色,这招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想到当年借着东林党之手,扳倒了熊廷弼和王化贞,杨维垣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哪怕当年东林盛极一时,在魏公公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叹眼下没有魏公公,朝中也都是东林的人,他本不想招惹东林的这帮人。 可奏疏送到了他的手里,他不可能像张慎言一般,替这些废物去遮遮掩掩。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意如此,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御史,杨维垣自然知道该如何操作,既能引起皇帝的注意,还能把自己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他从这些奏疏当中选了两道出来,又让下面的人从其他的奏疏里,选了四五道无关紧要的奏疏出来。 选齐了七道奏疏,杨维垣心急火燎的赶往内宫。 事不宜迟,他要赶在今晚之前,把这件事捅到皇帝的面前。 如杨维垣所想,在他进宫见了高悌之后,便有十几个厂卫去了通政使司,将今日所有的奏疏都搬到了紫禁城中。 在黄昏时分,史可法等人下衙之后,又被紧急召到了宫里。 今日不但是召请了内阁,连同着翰林院的姜曰广、鸿胪寺卿刘宗周,以及诚意伯刘孔昭、忻城伯赵之龙等勋爵也都到的整整齐齐。 群臣不由在心中嘀咕了起来,眼下既不是廷议,也没听说有什么军国大事。 皇上如此急匆匆的把人都召了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见人到的差不多,朱慈烺当即就开始发难,“朕不就是用了一个阮大铖而已,你们如此不依不饶,到底想让朕如何做才满意?想让朝廷如何做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