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营扎寨
他们顶着毒辣的日头,铺天卷地的狂风,还没有来得及砸落的冰雹,和银汉尽头最后一片星辰,满怀希冀的,单边深入。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关于落脚地,他们只有一个隐约的渴望:要有山,有山才有树,有树才有柴烧。要有水,有水才能种庄稼,有庄稼才不会饿死。要有土地,无人认领贫瘠却可为生的土地,那样的土地上没有人要,也没有人掠夺。 从上一个人烟阜盛的镇子换来的那些供给,已经快消耗殆尽了。烦躁在队伍中传染,连牛群也开始被感染的躁动不安起来。 负责放牛的王启贵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沉到了林子西边,该是牛撒欢的时间了。他用低沉的调子唱号子,灵活的手指熟练的解开牵牛的绳索,将他们仔细地绕在牛角上,母牛们顺势发出温顺的哞哞声,甩着健美的屁股晃悠悠走到附近吃草。 在他还没完全解开第一只公牛的套索时,它已经躁动的发了疯。人们听见它狂叫一声,千斤重的蹄子所到之处,树木花草无一生还。它直奔向山谷里最低洼的盆地去了。左侧硕大的牛角轻易挑歪了王启发的担子。 王启发一个踉跄歪进了旁边的树丛,细弱的枝桠,脆生生的断了。王启发骂骂咧咧爬起来,正准备冲着公牛破口大骂。却看见暴躁的公牛已经纵身一跃,前蹄踩在了母牛背上,激情的晃动,荡漾开来。 他硬生生将咒骂之词改成了祝福之语,繁衍生息的节奏,生殖的幻象,像电流一样传遍了他的全身。 一队人马停了下来,就这样,不走了。为了阻断儿童探究的眼神和好奇的发问,妇女们将不懂事的孩子拉倒一边,支使他们从牛车上往下搬运炊具。 王启年像受了什么启示,如公牛一般撞开一群半大小子,爬上物什堆得最高的牛车,环顾四周:此处荒无人烟,有山,不算高,从山上弄柴火下来,不难;山沟沟里有细流,水流不丰沛勉强够用,水质还算干净;沿着山脚能开辟些旱地。 他激动起来,又冲进中间平坦的谷地,挥动膀子,铲出一米见方的空地,几十锹下去,满眼都是厚厚褚色土壤,他随手捡起一块大的,一拍两半,土质细腻,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水气充足。 他再次兴奋地踩上牛车,振臂一呼:“听着。”老老少少像水流一样汇集过来。 见人差不多聚齐了,他说,声音像平遥城头的战鼓:“牛能生养的地方,人就能活!看看,这场子,有山有水,山脚底下夷平了就是旱地,山谷里放把火就能烧出水田。我们就驻这,不走了—” 声音再山谷里兜了一圈,南风刮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吹散。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集体沉默,好一会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王启年和看到同他一样兴奋的脸,还有小孩子们听说要再这个地方安家时,快乐的上串下跳。 男人们凭着自己的本事,提着镰刀板斧,在山的南边四处游荡,他们用血液里流淌的直觉,和祖宗传给下来的经验,判断哪些地方,可以住人,那些地方属于鬼神;哪些地方灾难会随时光临,又是哪些地方散发出平安祥和气息,还有哪些地方正备受神祇眷顾。 在那些冬暖夏凉,日照充裕,临近水源又不会遭受洪涝的山脚,但凡有平坦之地,挥起的镰刀收割了所有的草木,成堆的木槿、黄蒿和霸王草被干燥的泥土覆盖,枯枝败叶在底部燃起,白烟直上火苗在堆肥内部燃烧,三天三夜方才平息。黑色的堆肥,静静的矗立在宅基地某侧,余烬犹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