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离孩子出生有一段时间，张倩的肚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小了下来。怀孕时，肚子被撑得锃亮，这时已瘪得像布满竖纹的干丝瓜了。　　本来水阔阔的脸，熬得焦黄，早晨起来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这些损耗不可避免，无力的张倩揪着褶皱干瘪的肚皮独自伤神。作为一个母亲，这是必须要做出的牺牲。　　张倩匆匆坐完月子，提前几周干起了活，她总是忙里偷闲地回屋看孩子，孩子身弱，一如既往的安静躺着。对孩子的关爱驱使着她一遍遍的从洗衣盆和里屋之间辗转。　　张倩总想逗笑他，她在他面前捻着拨浪鼓唱着“拨浪鼓，圆又圆，听话的宝贝露笑脸……露笑脸。”然而，孩子穆然的脸上，依旧没有翻起一丝波澜。　　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张倩还在睡梦中。孩子莫名哭闹起来。张倩拖起疲乏的身子，带着孩子来到街上。　　街上的早餐店正蒸着包子，笼屉里冒出温温的白汽。屋顶上的灯氤氲在这些白汽中，显得柔和温暖。　　墙角的排气扇有节律的转着，那孩子举起小小的手，指向排气扇，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一弯清灵的月牙。　　他笑了！笑得那么明媚，张倩的心也跟着化了。自此，只要孩子醒了，张倩不管多累都要带着孩子到早餐摊，只要可以哄得孩子高兴，她怎么做也愿意。　　年三十，文艺回到城里陪父母过年，文安在乡里与袁正一家过，文艺放心不下妹妹，遂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文安。　　傍晚，文安在火屋里做饭袁正要去搭把手却叫母亲拦下“她没长手？你别去，叫她自己做就行了！”　　“我不帮她，我就是去看着她，她不会使土灶，万一把屋里堆的柴火点着了就麻烦了。”　　袁正搪塞玩母亲，就跑进了火屋，并带上了门。　　二人在火屋里忙活到七八点钟，做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待到开饭时，刘婆无话，也不上桌。她默默走出去，说要自己做着吃。　　文安顿觉受到挤兑，哭着跑回哥哥家，刘婆在窗子旁侧身瞅着，等文安跑出去，她又返回屋子吃起了饭。　　袁正心不在焉的吃过年夜饭，就跑到火屋打了俩鸡蛋下了碗面条要端给文安。　　“惯她那毛病，别去！”母亲再次拦下袁正。　　袁正囧起眉头，颇有愠色。不顾母亲走出门去。第二天一早，文安回来，刘婆立即与之到了歉。　　冬，是一年四季中最难熬的季节。冬日里，玻璃一碰就裂了，水管动不动就不走水了，水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劈了。　　身子骨不撑劲的人脱不了冬天的折磨，有的甚至挺不到春天就夭折了。　　张倩带孩子十分小心，她用厚厚的被褥把孩子裹成一个虫蛹，出门时，还要把自己的衣服扣解开，把那蛹半塞到胸口里保暖。　　在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下，猴婴平稳地度过了这个冬天。　　新春，人们在街上见了，互相祝福，祝福完了就掏起袖子，四处咂摸着闲话起来。　　“赵东他媳妇生滴那猴子还木死来，真挺禁活来。”　　“是呢，看着活不长滴活下来了。赵东他媳妇也是缺心眼，养那个揍啥，真是找啰嗦！”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咱村头那个姓王滴老光棍死了。”　　“他咋死了？平日了到处去蹭饭，嘻嘻哈哈滴，看着身体挺好啊。”　　“他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伙食，他身体能好到哪里去？看着好都是假的，他那介子，说不行就不行喽啊。”　　“他死了谁发现滴啊？他又木亲戚。”　　“他邻居啊呢！说是本来不知道他死了，后来闻着他屋里臭烘烘滴，去了一看才发现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那咋处理的呢？”　　“本来是找了几个小伙子准备把他抬到山上埋了，结果那老光棍身上，鸭子上还长了些水泡，都烂乎乎那样了。人家几个小伙子说啥也不愿意抬了。”　　“那最后咋治的？”　　“到最后实在木办法了，就找了些柴火添到他屋里，连人带房子一块给他烧了！”　　“我滴乖乖！”随着其中一人的惊叹，人们终止了对这个话题的讨论。　　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寻常，谁也没把他的死当回事，更何况是一个好色的老光棍。　　人们谈论了几日，就慢慢地把他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