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明亮,只有郝晓珍家一片漆黑,方项东到了院门前,才看到一丝微弱的亮光从正房内透出。手中东西虽然属于这家所有,方项东仍内心一阵忐忑,许久才下定决心,走进了院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方项东此刻最怕顶头遇到郝晓珍,偷偷贴近正房的门,往里扫了一眼。郝晓珍并不在,郝良志瘫坐在床上,正接受妻子刘改花给他喂饭。 一口稀饭没喝利索,方良志剧烈地咳嗽起来。刘改花慌忙把碗放到床头土凳上,用力拍打丈夫的脊背。 方良志的咳嗽停了下来,刘改花端起碗正准备给他继续喂饭,方良志探出干瘦如鸡爪的一只手,一把攥住妻子,“珍珍妈,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但一句话我还得跟你说,别让珍珍退学,自小学到初中,她每次都考第一,说不定将来会有大出息。” “她能考全县、全省第一又能怎么样。将来就是考上中专,高中,咱们拿什么供她。” “都怨我,都怨我,怎么不早死,生生把你娘俩拖累成这样。”方良志丢开刘改花,用那只稍微还能动弹的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腿。 “她爸,你别这样,别这样。”刘改花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你如果死了,咱娘俩还有什么活头。”这个女人毕竟曾经遭受过太多的不幸,很快硬起心肠,用手背把眼泪抹了抹,语重心长跟丈夫说:“这些年我天天盼珍珍能快点长大,好不容易盼到她能给我当个帮手了,要是她还上学,别说一年多似一年的学费,连这个家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早晨刘改花生拉硬拽不让郝晓珍继续上学,方项东还感觉这个当妈的有点太不近人情,当听到这些话,忽然感觉这个女人有点太可怜。 方项东听到身后有微微的动静,吓得一转身。身后郝晓珍手中的课本掉在地上,在月光映衬下,脸色一片煞白。显然她是去左近方维仁家请教功课才回来。没顾及跟方项东打招呼,一头闯进屋内,扑跪在刘改花面前,泪水滂沱而出:“妈,这个学我不上了,明天就跟你一起下地干活。” “丫头,妈知道你成绩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可妈......”刘改花一句话没能坚持说完,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失声痛哭。床上郝良志也垂足顿胸,声泪俱下。 “你们这演的哪一出啊!”郝月英推着方项东,从外面进来,接过那盆鸡放在土凳上,“是不是心疼这只鸡,我可是烧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此时郝晓珍一家的心情哪会放在那只鸡上,郝晓珍擦了擦眼泪,求告方项东:“我不想再上学了,你明天替我说一声,顺便问问我交的学费能不能退,那是借石大叔的,他也是个可怜人......”一句话没说完,立刻又泣不成声。 在整个方家营,郝月英的心肠以硬狠出名,也被眼前一幕弄得双眼潮湿起来,撩起衣襟擦擦眼角,一旁劝说:“改花,访遍整个高马宅中学,谁不佩服你家珍珍学习成绩好,你怎么就忍心让她退学。” 为了这个家能维持下去,刘改花不得不硬起心肠,平静平静心情说:“月英大姐,谢谢你的好意。不上学人还能活,没饭吃还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