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医生放弃治疗,儿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整个人几乎虚脱的郝月英,爆发出母爱拥有的全部力量,从地上挺身站起,却又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在场众人还以为她是支撑不住才会如此,很快都明白了,郝月英是有意为之,她跪拜的对象是那位年龄足以做她儿子的医生。 “医生,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救救他吧,我求求您了......” 年轻医生赶方项东走,一多半的原因是他医术不到,生怕治错了人,没想到郝月英竟来了这么一手,虽然本事潮,脸皮却修炼得很到位,把身子往旁边扭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不救就不救,求也没用。” 医生话说的如此决绝,在郝月英的眼里一定是孩子救治的希望太渺茫,他才会这样做。郝月英仿佛一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狠命抓住医生的裤腿:“您救救他,以后我情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年轻医生发现在场的人,都拿眼瞪着他,心里更加底虚,脸涨得通红,只想着尽快挣脱郝月英的纠缠,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在场的人只有方维庆多少知道一些年轻医生的底细,莫不是这小子真像坊间传说的那样,就是来医院这个地方混饭吃的?但吃公家饭的人,他不愿也不敢当众揭穿,帮着解劝郝月英:“你不要胡搅蛮缠了好不好,小魏医生到了下班时间,还要赶着回家吃饭,下面还有接班医生,你就不能等一会。”拿眼瞪着方项东:“你懂点事好不好,还不快点把你娘拽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什么好看相。” 母亲当着众人向一个岁数小了一多半的人下跪,方项东脸上一阵阵发烧,被方维庆一句话提醒,从地上把母亲抄了起来:“我根本没中毒,你这是干嘛!” 小魏医生满含感激盯了方维庆一眼,装模作样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表:“今天我大姨带人到我家相亲,我真的该走了。”转身刚想走,被杨素侠横身拦住。 杨素侠虽不认得小魏医生,却也看出他是找借口开溜。方项东到底中没中毒,谁也没把握,要是放跑了医生,一但出事,首当其冲受到牵连的是宛梅。 “你拦我干嘛,他是你儿子还是你孙子?”又出了一个打横炮的,小魏同志气不打一处来,抓住杨素侠的手腕往旁边一甩。 六十多岁的人了,杨素侠哪撑得住这一下,整个身子几乎是横飞着出去,所幸脊背和屁股着落之处是一张病床,要不非出大事不可。 比她孙子大不了多少的一个毛头小子,竟敢跟她动手,杨素侠又恢复了女婿当处长时的荣光。“好小子,敢跟你姑奶奶动手,我跟你拼了。”杨素侠爬身站起,向两只手掌各啐了一口唾沫,就要往已经走到门边的小魏医生冲过去。 一位老者及时出现在门前。在场的人除了宛梅,没人不认得这位老者,方圆数十里人人敬仰的魏源成医生。魏源成并不是医学科班出身,解放初期仅仅接受半来月培训班学习,就返乡当了一名整天背着药箱走村串巷的赤脚医生。他虽接受的正规教育有限,但经过数十年孜孜不倦的勤学苦练,终于成为远近闻名的乡村医生,土生土长在这块土地的农村人,谁又不曾接受过他的救治。 随着魏源成的到来,别说杨素侠,连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郝月英也忍住了悲声。魏源成看了众人一眼,奇怪地问:“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小魏见亲爹来了,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指指郝月英,又指指杨素侠,委屈地说:“我告诉他们我今天要相亲,他们就是不放我走......” “是相亲重要还是救人重要?再说你大姨带人来家相亲要到晚上,你这么着急干啥!”魏源成比谁都清楚儿子的底细,口气中带出了讥讽,“我早跟你怎么说的,送你去卫校是学本事,一天打鱼三天晒网,今日才知道医院的日子不好混了吧。” 魏源成虽然退休,因为知道儿子没什么本事,每当儿子当班,只要空闲总爱来转转。 听魏源成喋喋不休教训儿子没个完,别人尚可,郝月英急坏了,畏于对魏源成一贯的敬重,不敢阻拦,偷偷走到方维庆近前,向他求告:“要是别的事都不急,东东还等着救命呢!” 方维庆早看得出,方项东要是真中了毒,哪撑得住耽误这么大功夫。说破就显摆不出他的价值了,给魏源成陪着笑说:“小魏医生也不是没本事,只是见识少而已,有你老在这儿,不正可以借此机会当场指点指点他。” 一句话点醒魏源成。医生不比其他行当,任何高明的技术都来自丰富的实践。他问儿子,哪位是病人。小魏把方项东指给他:“他说他中毒了,我看不像,但不敢肯定。”当着父亲的面,他不敢再装腔作势。 方项东赶紧表白:“我没说我中毒,再说我根本没中毒......”郝月英慌忙阻止儿子:“魏老医生在,不是你说了算。” 魏源成挥手制止争执的母子俩,走到方项东近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探手在脊背上摸了摸,问他:“你有没有感到头疼或头晕?” 随着魏源成的话音未落,方项东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径直地想往地上倒。 “快把他扶到床上躺好。”魏源成吩咐。原本看他一副淡定的样子,郝月英一直紧绷的心弦松弛了许多,听他突然冒出这句话,顿时被唬得脸色白中带了青。 在场的人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七手八脚把方项东扶到床上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