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面子和里子
魏忠贤屏息凝神地听了皇帝的这一顿训斥,见得朱由校没有再进一步发落的意思,心知自己算是过关了,忙回道,“皇爷说得很是。” “只是黄尊素意图不轨,究竟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奴婢这两年看着虽是光鲜亮丽,但一上手做事,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平白总是惹出些闲话来。” 朱由校反问道,“这跟洋人做生意的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呢,能有什么闲话啊?” 魏忠贤立刻道,“奴婢说的不是苏杭织造,奴婢说的是上回皇爷从内廷派人去辽东发银子的事,此事虽得了皇爷首肯,但外廷却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惧,皆以为皇爷此举甚是不妥。” “连内阁都上了联名奏疏,反对皇爷遣内臣出镇辽东,奴婢正不知如何是好,恰恰又听得黄尊素意图与李实勾连这一传闻,一时气急了,才瞒着皇爷作出这等事来。” 启明赶紧提醒道,「宿主,魏忠贤这一招叫‘狐假虎威’,你可别上了他的当了,他显然是事先就跟王体乾谋划好的。」 「司礼监明知你心系辽东战事,这每回内廷议政,一般而言,都会将事关辽东的奏疏放到头一件来议。」 「而这一回,王体乾却先读了李实诬陷‘东林七贤’的奏疏,把内阁联名反对宦官出镇辽东的奏疏放到了后头,这明摆着就是抛砖引玉嘛!」 「倘或宿主你正如魏忠贤所愿下旨逮捕‘东林七贤’,那内阁联名反对之事自是当然也不在话下。」 「而若是宿主你像现在这样反对逮捕‘东林七贤’,魏忠贤就顺势将内阁联名反对他的事推到御前。」 「这一呢,是可以借此表明他的难处,让皇帝觉得他魏忠贤在朝中并不是那么得人。」 「许多事推行不下去呢,也不能都怪他,他有的时候干点儿缺德的坏事,也是为了替皇帝排除异己。」 「二呢,就是想借皇帝对他的支持向外廷表明,他魏忠贤还是很得圣心的,皇帝依旧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他知道宿主你是不会收回成命,是一定会支持宦官出镇辽东的,宿主你方才将下旨将李实的奏疏留中不发,那是内廷内部的决议,外头人并不知道魏忠贤吃了瓜落。」 「而宿主你若想驳回内阁的联名反对,则必然要发下明旨,对外臣们明确表态你是支持魏忠贤的。」 「那这样一来,在外人眼中,魏忠贤不但没有受到斥责,反而依旧牢牢地掌握着大权,这一暗一明两相一抵消,魏忠贤虽然折损了些里子,但面子上反而倒是更好看了。」 「王振在正统朝时就总用这一招来积累威望,寻常人看史料,都以为王振既凶狠又恶毒,不理解为什么明宣宗和明英宗会喜欢这样一个太监。」 「但是其实王振在张太皇太后,也就是明仁宗的诚孝昭皇后去世之前,一直是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软弱的。」 「当年明宣宗驾崩之后,诚孝张皇后召英国公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及胡濙入宫托孤,尔后,又派人宣王振入内,王振入宫后,见辅政五大臣和明英宗都在场,便以为自己会被委以重任。」 「就在这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张太皇太后忽然神色一变,怒斥王振‘侍帝起居多不律’,与此同时,张太皇太后的女官们应声而起,拔出刀来架在了王振的脖子上。」 「王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多亏明英宗及时跪下为王振讲情,张太皇太后这才顺水推舟地饶过了他。」 「自此之后,张太皇太后便时常派人到内阁询问政事,一旦得知有什么事是由王振独断而未交内阁商议的,就马上把王振叫过去教训一番。」 「在张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王振不但一直无法真正擅政,而且在内廷里也一直谨慎处事,对‘三杨’也礼敬有加,甚至他每次到文渊阁去传旨时候,都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不敢进门。」 「于是王振便相应地改变了夺权的策略,他在张太皇太后跟前装得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一见了张太皇太后,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喘。」 「而一见了明英宗呢,就一个劲儿地示弱装可怜,使得明英宗觉得王振被欺负得太过,受了委屈,好几次用帝王权威替他撑腰。」 「正统六年三大殿竣工时,明英宗大摆筵宴,按照宫中规矩,宦官本没有资格参加宫宴,可这时的王振已深得英宗宠信,明英宗在宴会上见不到王振,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便派人去请。」 「王振一见来人,竟自比周公,大发牢骚,明英宗得知后,不但不加以怪罪,还反而下令打开东华门的中门,让百官恭迎王振入席。」 「因此,在张太皇太后在世时,王振在内廷过得虽不痛快,隔三差五的,总要受一顿打骂,但是明英宗为了补偿他,在众臣面前给足了他面子,使得他在外朝中逐渐风生水起。」 「故而在正统七年,也就是张太皇太后病逝后不久,王振就把朱元璋当年特意挂在宫门上那块‘禁止宦官干预政事’的铁牌给摘下来了。」 「所以说,这面子的事儿,宿主你一个人现代人看起来是不要紧,但是在封建社会,皇帝给的面子,那就是能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政治武器,宿主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哦。」 朱由校回道,「那魏忠贤这明面上的面子,还得要看我愿不愿意给他,我要是给得没那么直接,他到底也光彩不起来。」 启明问道,「哦?那宿主你想怎么给呢?」 朱由校吸了吸鼻子,他这回既没有要王体乾读奏疏,也没有进一步询问内阁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