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过当舍
上了心,亲自指挥关宁军去右屯撤粮,那三十万粮米,也未必都会白白落入奴酋手里……” 朱由校“哎哟”一声,道,“你可省省罢!” “倘或没有粮船,那就意味着这撤粮只能靠人力去肩扛手提,除非戚继光再世,就辽东这气候,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让军队白白当苦力来回搬运四百里的粮草到关内。” “倘或袁崇焕真像你说的带着关宁军去右屯搬运粮草,结局自然是一拥而上,胡乱哄抢,颗粒归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你只知兵事艰难,却不知这约束军纪,是难中最难,高第下达命令的时候,已经过了海运通行的季节了,那无论是谁在前线,这右屯的粮草便是怎么都撤不回来了。” 涂文辅听罢,不觉低下了头,“袁崇焕为兵备右参政,理应监管分巡事,皇爷特特地对他存了宽容之心,那是皇爷大度。” “只是奴婢觉得,这右屯失粮一事甚是蹊跷,据前线送来的塘报里说,奴酋二十四日开始攻城,二十六日拔营离去,前后统共就打了三天,这实在是不像是奴酋的作风。” “虽说这后金的地界儿上近两年都在闹粮荒,可奴婢私心里想,奴酋号称率兵十三万人,十三万人在右屯骤得粮米三十万石,这怎么吃,也得吃上好一段时间罢。” “为何这奴酋不将宁远城团团围困,逼迫我军在弹尽粮绝时不战自降,反而要强行攻城,之后又迅速班师回沈阳呢?” 朱由校“呵呵”着笑了两声,接着反问道,“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啊?” 涂文辅道,“塘报里奏的是,袁崇焕用红衣大炮打得奴酋身负重伤,奴酋恐他自己死在宁远城下后,引起后金国中内乱,所以才下令让八旗匆忙班师。” “可奴婢揣测,或许说不定,奴酋在右屯根本没有得到我军账上库存的那三十万粮米,而要从沈阳调粮呢,这条后勤补给线又拉得太长了,奴酋消耗不起这么大数目的劳力,所以只能希求速战速决。” 朱由校点点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啊。” 涂文辅刚咧嘴一笑,还没来得及再补充几句,就听皇帝接着道,“所以朕才要以临阵脱逃为名杀了周守廉啊。” “倘或将他带回来三堂会审,他为了活命,一通乱咬,同时把高第和袁崇焕都拖下了水,那朕该怎么办呢?” “这三十万粮米已经被奴酋给烧了,它没了就是没了,你难道非要朕为了这三十万粮米,坐视朝中再起党争,使得辽西的官员个个独善其身,从此再无人肯去边关为朕效力吗?” 涂文辅一怔,道,“奴婢断无此意。” 朱由校道,“想要顾全大局就不能斤斤计较,这辽东八年来就打了这么一次胜仗,人家袁崇焕容易么?你还尽给他添堵!” “这干实事的人挑了千斤重担还越压越重,不干事儿的人光耍嘴皮子就会高高在上地追责问责,长此以往,这大明还好得了吗?” “昔年冉雍为季氏宰,曾问政于孔圣人,圣人则回答说,‘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任有司则责有归,然小过当舍,则为治不苛,这才是圣人执宰的道理啊。” “先前那辽东前线还送来了塘报,袁崇焕死守宁远城,后金久攻不下,于是奴酋便下令分兵转攻觉华岛,觉华岛上七千余名官军和七千余商民丁口都被后金杀戮殆尽,八万余石粮料和两千余艘船都被后金军烧毁。” “袁崇焕闻听噩耗,悲痛欲绝,还专门作了一篇《祭觉华岛阵亡兵将文》以缅怀战死将士,觉华岛被八旗屠了,这件事可比右屯那三十万粮米严重一万倍罢?” “可朕呢,还是不追究他,为的就是要激励士气,鼓舞人心,这朝廷的事,总要抓大放小,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嘛,你啊,一点儿都不懂朕的心思,就别总在朕跟前挑唆了。” 涂文辅委屈道,“可即使奴婢不说,往后也总有科道会弹劾。” 朱由校想了想,叫过李永贞道,“那朕再通过兵部下道御旨,就说这右屯所失三十万之储粮,是朕特意搁在右屯当诱饵,吸引奴酋上钩的,朕是想诱敌深入,才作了这样一番布置。” 李永贞记下大意,走到御桌前挥笔而就,再将拟好的圣旨读给皇帝听了一遍。 朱由校边听边颔首,连道了几声“好”,又兀自心道,这李永贞在万历年间被囚了十八年,读书识字作文皆是自学成才,不想他“领会上意”的技能比之魏忠贤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忠贤赞叹道,“皇爷亲下圣谕为袁崇焕掩过,可真是用心良苦呐。” 朱由校摆摆手,却道,“袁崇焕能识得朕的这份心就好,朕怕就怕袁崇焕反误认为朕要抢他的功劳,仗是他打的,朕这道旨意一下,倒像是朕亲自指挥了宁远之战似的。” 魏忠贤赔着笑脸道,“哪儿能呐?这外廷的官,没有一个是不怕承担责任的,原本呢,这件事里面有两项责任,一项是‘失粮’,一项是‘失地’。” “皇爷的这道旨意一下,这‘失粮’的责任,袁崇焕就不用负了,至于‘失地’呢,奴酋一退,皇爷将所有的错误一笔勾销,重新支持起了关宁锦防线的建设,这简直是开了天恩呐!” 朱由校淡笑道,“不错!朕可不是那种自己一做错了事,就急忙要底下人背锅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嘛!” 殿中五人听了,又是齐齐下跪,将皇帝的帝王气度翻来覆去地夸赞了一番。 朱由校这回却没有自谦,因为他知道,在封建王朝里,任何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