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论刑
刘义隆听了刘诞的话,心有所感。 他何尝没有想过刘诞所说的这三点,又何尝没有去思考过,甚至去实践过。 只不过具体怎么做,他只能总结前人经验,慢慢交出当下社会给他的答卷。 从目前国家的情况来看,刘义隆自觉他没有做好,他也知道,刘诞这么赞扬他,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刘义隆还是很满意刘诞的回答,因为一来谁都想听别人的赞扬;二来,刘诞从一个草寇之事,举一反三,联想到治国策略,这足以说明刘诞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且想法的方向与他相差不大。 在刘义隆眼里,刘诞如今能力上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有大局观念;人品上,忠孝仁义,体恤百姓。 这样一个人,把刘宋江山交给他,似乎没什么问题。 当然,这個前提是刘诞不能威胁到他的权利。 刘义隆心里对刘诞已经非常满意,但是吸取刘劭的教训,怕刘诞恃宠而骄,因此刘义隆不仅没有夸奖刘诞,反而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泛泛之谈,如何具体行事,才是重中之重。” 刘诞也没有反驳,恭敬道:“儿臣谨记父皇圣训。” 刘义隆有心给刘诞上一课,便又道:“便以杨成之事为引,虽可剿抚并行,但也要纲举目张,并行不等于并重,你以为,当是严刑酷法,以剿为重,还是轻徭薄赋,以教化为重?” 刘诞想了想,道:“儿臣,当以轻徭薄赋,教化为重。” 刘义隆点头,目光看向王僧绰,示意王僧绰反驳刘诞。 王僧绰心领神会,对刘诞道:“随王殿下此言差矣。自汉以后,纲纪崩驰,人心离乱,如今百姓,多冥顽不化,当以严刑峻法,使民畏之。” “不然。”刘诞摇头,“久安之民,方才骄奢淫逸,难以教化,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反易驯化,饥者给食则安,渴者给水则顺。” 王僧绰反驳:“自夏商周三代之后,人心渐诈,是以秦严刑峻法,汉杂糅霸道,皆因教化不成,才至于此,否则何以不用仁义而治?” 刘诞笑道:“五帝、三王皆乱世后易民而化,昔黄帝征蚩尤,颛顼诛九黎,汤放桀,武王伐纣,皆能身致太平,岂不是皆承大乱之后?若是古人淳朴,渐至奸诈,则人皆鬼魅,人主何治?” 刘义隆和王僧绰听了刘诞这番言论,深以为然,心中惊讶。 刘义隆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对当前政事的看法,完全是出于对前人的总结和自己的智慧,而刘诞,知道历史发展,知道南北朝、隋唐如何一步步试错,一步步改革完善各项制度,刘诞只是把后面人的成功经验提了出来。 刘义隆他们不知道这些,只以为刘诞是天生的中兴之主。 王僧绰发言本就是为驳而驳,仁义教化,或是严刑峻法,他心中原就偏向前者,因此听完后,思虑半晌,道:“殿下高论,臣受教了。” 刘诞客气道:“王公过谦了。” 刘义隆则怔了许久。 刘义隆先前的心思,是想借机让王僧绰给刘诞上一课,却不想结果是刘诞给王僧绰上了一课。 但是目的虽未达到,刘义隆心里却十分高兴。 刘义隆本想再听听刘诞的其他意见,但政事长久,非朝夕之功,眼下还需以案子为重。 所以刘义隆转回案子的事,问道:“你探案使用的酽醋酒泼之法与火灼之术,如何学得?” 刘诞当然不能说是出自后世的《洗冤集录》,只能胡诌道:“这是儿臣于民间验尸人所学。”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能虚心向旁人学习,十分不错。”刘义隆先夸赞了刘诞一句,才接道:“休玄已经斩杀吴宜、周佑等人,言杨成诬陷你,毒害休度,皆是他们所为。” 刘诞回去之后,倒头大睡,对这事还一无所知。 当下听了,心中惊讶。 按照刘诞先前的想法,这事最后怎么都会扯出刘铄,但是现在刘铄杀了传令的中间人,那线索到这些人便断了。 当然,刘诞现在还可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牵扯到刘铄,但是即使牵扯了,刘义隆也不一定就会把刘铄怎么样。 而且对于刘诞来说,他的目的,是登上大位,至于刘铄,只要不影响他登位,他死不死,不是关键大事。 刘诞转瞬之间,把这些念头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道:“南平王除去凶恶之徒,免儿臣不受诬陷,儿臣当去感谢他才是。” 刘义隆表情微变,看着刘诞,道:“难道你未曾怀疑休玄是幕后之人?” 刘诞现在要说不曾怀疑,便是妥妥的装傻充愣,所以刘诞摇头道:“不瞒父皇,儿臣有过怀疑,但于人命案情,当讲求事实证据,儿臣有疑,也不敢妄自推论。” 刘义隆心里已经料定,这事必是刘铄指使,他今天叫刘诞来的最大目的,就是想知道,刘铄杀人顶罪之后,刘诞要怎么做。 现在,从刘诞刚才的话中,刘义隆已经听出,刘诞要的,只是依据证据办理,若证据不足,刘诞便不会做逾矩之事。 这和刘义隆先前让廷尉会同办理的目的,如出一辙。 刘义隆满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朕已命廷尉会同办理此案,伱们秉公处理便是。” 刘诞道:“是,儿臣遵旨。” …… 廷尉府。 刘诞与廷尉坐于上首。 这廷尉,姓陈,出身陈郡陈氏,和先前刘诞杖责的司农寺陈主簿同出一氏,当然,也是和陈修容一族。 等提犯人之际,陈廷尉道:“随王殿下,先忙于农事,不想才几日,便又投身于刑事。” 刘诞以为陈廷尉是因为陈主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