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泰誓
对于嘉靖来说,宁玦作为一枚棋子能走到这一步,谏与不谏已经由不得他了。 在銮驾前的百姓在嘉靖的眼中也不是大明的子民,而是一条行将决堤的江河,现在嘉靖要做的,不是堵,而是制而用之。 就在嘉靖在众目睽睽之下批阅宁玦的奏本时。 各部的堂官以及内阁的群臣也都闻讯匆匆赶往了承天门。 严家父子、徐阶以及屠侨等人,甚至各科道言官也都赶了过来。 这可是嘉靖自壬寅年后头一次临朝,而且还是御承天门听政,古所未闻! 看着该到场的人差不多都到了。 嘉靖的脑袋也终于缓缓的抬了起来,望着面前的官民,举起了手中的奏本。 “宁卿的奏本,朕已览罢,诸位父老乡亲,可还有要说的话?”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陛下,严嵩父子奸佞祸国!阻塞宁秉宪进谏,还请陛下惩戒严家父子!” 跪在銮驾前的严世蕃彻底忍不住了。 “你们胡说八道好几日了,现在咱们就当着君父的面儿,你说我跟我爹阻塞言路,我怎么阻塞言路了?!” “庆儿。”严嵩下意识的想要制止,而严世蕃这一次却并未乖乖就范。 “爹,您还要忍吗?咱们就坐看这脏水泼到咱们家身上?!” 严世蕃的目光扫视过身后的百姓。 方才还聒噪不止的人群顷刻之间便陷入了沉寂。 最终,嘉靖的目光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位老者。 “老丈,您是嘉靖二十年的寿官罢?” “禀皇上,小老儿是。” 嘉靖望着那耆老笑问道:“那老丈您来说,您便与严世蕃对峙一番,朕盯着呢,也说来让朕听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嘉靖这么说。 那耆老便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蔑视了严世蕃一眼,而后拱手。 “皇上,咱街坊们早就知道了,这严家父子想害宁秉宪,先是偷着塞了宁秉宪一套宅邸。” “听说宁秉宪要上奏,又要收回去,宁秉宪直接将房租给了严世蕃后这才恼羞成怒。” 那耆老说的有鼻子有眼,除了把徐阶的人名换成了严世蕃的名字之外,几乎跟真相毫无差别。 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搅浑水。 只有严世蕃激动的指着那耆老怒道。 “你个老不……” “庆儿,要说便好好说!” 严嵩打量着那耆老无奈道:“老哥哥,你说的这些老朽实在是听不懂啊,什么宅邸?我家庆儿与宁玦无亲无故,给他宅邸作甚?” 耆老闻言彻底怔在了原地。 “不是你儿子送的?” 严嵩苦口婆心的看着那耆老,看似是说给他听,实则是说给身后的百姓们听。 “我老了,朝中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跟一个晚辈后生纠缠,更何况,他劾的也不是老夫啊,老夫管这闲事作甚?” 耆老怔在原地。 “这,这么说此事是子虚乌有?” 就在耆老想要向嘉靖认错时,嘉靖却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黄锦笑问道 “黄锦啊,宁玦入宫之前,可有此事?” 黄锦当即会意。 “禀君父,事发之时,严阁老正在麟台协理东南政务,倒是臣听闻,宁秉宪伏阙前,徐部堂好像是去见过宁秉宪啊。” 黄锦的话锋陡然一转,便直接将球踢给了徐阶。 徐阶的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我为什么去? 那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但是这句话,徐阶是不敢说的,徐阶这会要是说了,嘉靖丢脸是小,主要是他这半辈子可就白忍了。 只见徐阶叩头在地朗声道: “陛下,老臣是宁玦座师,不忍学生在京师无落脚之地,便给了宁玦一落脚的宅院。” “又听闻宁玦无表字,这才去给宁玦选了一个表字,而后听闻宁玦要进谏,臣知晓宁玦禀性,这才劝阻了几句,都是气话啊!” 嘉靖疑惑的打量着徐阶,笑问道 “哦?表字?宁玦表字为何?” 徐阶赶忙道:“老臣不才,只能想到克终为字……” “克终……”嘉靖眯着眼睛啧舌道:“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徐阶拱手。 “君父博学,宁玦对曰,不忘初心,方克有终,故表字克终。” 嘉靖闻言大笑。 “哈哈哈,好一個宁克终啊。” 经过徐阶这么一番君臣问对,事情便成了一幕温馨的师慈徒贤的画面。 哪怕是中间有矛盾,常人想到的也是温馨的规劝。 唯有当事的嘉靖、徐阶、宁玦才知道这其中真相为何。 “徐部堂真当世贤臣呐!” “向使我有恩师似这般,安能至今日还是白丁!” “……” 严世蕃死死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徐阶,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而严嵩的手早已拽在了严世蕃的腰带上,目不转睛的低声道。 “庆儿且忍,且忍。” 就在严嵩拉住严世蕃时,站在銮驾一旁的张佐也在眯着眼睛打量着人群中高声叫嚷的“百姓”。 “啪~!”的一声传来。 静鞭再次响起,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老丈,除此事之外,可还有本要奏?” 嘉靖语气中透着随和,方才的寿官也逐渐适应了这个状态。 “禀君上,小老儿再无旁事了,我等也只是不忍忠臣受辱,奸佞得势耳。” 言及至此,嘉靖语重心长的望着面前的百姓们高声道。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 “孝烈皇后之殇,本是天家私事,朕本无意妄动神器,不料却使奸人得寸而进尺,先是壬寅之变,欲刺王杀驾,而后图谋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