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私心
将自方底细透露给敌军,乃是通敌之罪。
故而,就在夏侯惠话语甫一落下,秦朗便后悔了将他带来阴馆的决定。
倒不是觉得夏侯惠在指摘田豫,又或者说谁都知道哪怕日头从西边升起来了,田豫都不会与鲜卑媾和。
而是觉得夏侯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明知道田豫出力多寡,直接干系到此战的胜负,为什么说话不能委婉一点呢?
直接问贼子轲比能是不是知晓了我军底细不就行了!
何必用这种极容易令人误会的言辞!
燕赵男儿性情最是慷慨悲歌不过了,夏侯惠就不担心田豫觉得自己被污蔑了,恼羞成怒直接拔剑怒斥,闹个不欢而散吗?
所以秦朗在懊恼之余,也连忙打算解释一两句,但却被田豫给抢了先。
“何以见得?”
只见田豫眼中泛起异彩,笑容淡淡的发问,“敢问阁下乃......”
言半而猛然顿了下,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更甚的讶然而道,“莫非,当前乃夏侯稚权乎?”
呃~
他竟是没有恼怒啊......
暗自道了声,秦朗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也陡然想起了燕赵男儿不止性情豪烈,也崇尚着直率与坦荡。
“正是区区在下。”
闻问,夏侯惠直身,拱手作答,“不想庸庸碌碌如我,竟名闻田将军之耳,甚幸焉。”
“哈哈哈~稚权谦逊了。”
田豫大笑几声,也拱手还了一礼,很诚挚的作谢道,“牵子经已身故,我便厚颜代他道声谢,若非稚权进言天子,经营并州之策恐无有推行之日也。嗯,稚权且说说,为何言我将我军底细泄漏给贼子轲比能邪?”
“盖因我知将军乃幽州人,对贼子轲比能欲除之而后快耳。”
带着私心,夏侯惠先是如此道了句,然后才细细解释缘由来,“我不曾往来过并州,故而此番随军从征之前,便寻了他人了解贼子轲比能之事;也得悉彼早年属地在代郡、上谷郡之北,与如今治地在平城。是故,将军以我军底细皆透露与彼,乃是欲彼以我军势强,而大举召麾下各部聚集来战也。”
“噫,我知矣!”
对面的田豫还未作答,边上的秦朗便面有恍然之色,对着田豫拊掌而赞道,“事能顺遂,首功乃将军当仁不让也!”
他并非无智之人。
经夏侯惠一点拨,便知道田豫为何将己军底细故意透露给轲比能,且为何建议他引兵北上时,乃是暂弃平城而向代郡北平邑了。
缘由有三。
一者,此战的主要目的是扬国威、慑不臣。
但塞外胡虏部落素来逐水草而徙,居无定所,魏国根本没有充裕的时间与国力将他们逐一击破。而田豫故意泄漏己军底细的做法,就是想让轲比能主动将这些部落召集起来,让他们都亲眼目睹魏国的兵威,进而达到威慑的目的。
且不用担心,轲比能不主动“配合”。
当田豫传檄幽并二州之北的胡虏部落,以魏国遣了三万洛阳中军来讨轲比能与步度根,来告诫他们莫要自误、不要给轲比能陪葬时,轲比能就不得不召集所有麾下部落了。
因为他见识过洛阳中军的战力。
早年曹彰北伐代郡乌桓时,他便假相助的名义引兵在侧观战,企图得渔翁之利。只是曹彰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代郡乌桓,将他的觊觎之念给彻底打消了。
如今,魏国中军足足三万步骑复北来,他仅仅以本部嫡系与步度根的族众,是根本无法对抗的。所以,为了有一战之力、为了鼓舞麾下族众的士气与敢战之心,他必然会召集所有依附自己的部落。
其二,则是为了此战胜算更大一些。
久在边郡的田豫知道,游牧部落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完成集权。
每一个部落首领犹如封君一样,对族众有着绝对的指使权,莫说还不是鲜卑单于的轲比能可干涉,就连昔日的檀石槐都不能越俎代庖。
松散的联盟,也意味着人心不齐。
各怀私心的他们,不管是在保存实力相互推诿职责这方面,还是在辎重粮秣分配多寡方面,都难免会引发争执。
在短时间内,轲比能以個人威信是可以将所有声音压下去。
但一旦时间久了就有心无力了。
正好,依着胡虏部落的作风,不是要先避战、消磨魏军的锐气吗?
决战拖的时间越久,他们的战心就愈发不堪。
所以说,促成轲比能召众多部落聚兵,看似是实力增强了,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内部相互掣肘而消弱了。
最后,便是田豫建议秦朗督兵往代郡而去的缘由了。
轲比能最早的属地,就是在代郡与上谷郡之北,最忠诚的麾下也正是这两个地方的部落族众。
而魏军若是引兵前去代郡驻扎,分出精锐骑卒将这两个地方的部落牧场以火与血彻底扫荡一遍,就容不得轲比能不主动来决战了。
不管怎么说,轲比能冀望着成为鲜卑单于。
而连自己的根基属地都无法守住的部落大人,怎么可能被推举为单于呢?
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