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皆学问
新军公署前的空旷空地上,夏侯惠三人分主次坐着,不设案几。
数支火把错落插着,将他们跟前的空地照得通明。
被苟泉引过来的邓艾远远见了,便连忙趋步至十步外而止,躬身而拜,“艾见过两位将军,王兄。”
有口吃的他就连见礼的短短一句话,都说得磕磕碰碰的。
“嗯,坐。”
在主位上的夏侯惠隔火把有些远,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态,声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一旁恭候在侧的扈从张立,连忙拿起一个芦苇坐席放在邓艾跟前。
“谢将军。”
道了声谢,邓艾依言正襟危坐,神色穆然的等候着被询问。
没有被召唤之前他心中焦灼不安,而被传召来了以后他就泰然处之了。
不止是因为目的已然达成,更因为他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信,觉得壁坞择址之事上自己的见解才是对的。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关系罢,曹纂甫一瞧见他便心生不喜。
不过七尺略余的身长,算不上健壮,很普通的相貌,胡须不长也不密,两道十分深刻的法令纹,眉目也尽是密密麻麻的细纹。
所谓相由心生。
甫一眼瞧过去,便知道这人定是性情刚愎之辈。
且名籍上记录着他年纪三十有余,但看上去与那些日夜劳作的农夫一样老相,说他已然四十开外了都不违和。尤其是明明离两人坐席距离三步有余,却曹纂仍能隐隐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重汗味。
不过,与寻常乡野老农不同的是邓艾面色刚毅,目光也很是锐利。
这也是曹纂不喜他的第二个理由。
身为小卒,在将主面前收敛神色保持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吗?
还是说将主不值得你尊重?!
曹纂细细端详了一遍后便轻嗤一声,拿起酒囊兀自慢饮,将邓艾当成了空气。
而夏侯惠则是不同。
他对邓艾这种不卑不亢的神态颇为赞赏。
尤其是他知道邓艾出身卑微且已然蹉跎了很多岁月,但仍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仍心怀希望,如此自是难得。
毕竟,成大事者心志必须要坚韧,且要坚信自己的能力。
不管是自信也好自负也罢,唯有相信自己才会坚持不懈为实现壮志而奋争。
“且说说吧,壁坞择址有何不妥之处?”
静静的打量了一番后,夏侯惠发问的声音依旧淡淡。
“唯。”
闻言,邓艾略微垂首而应。
随后从腰侧扯下象征自己士卒身份的竹牍,原本危坐的身躯也往前倾,左手在地上撑着,另一只手持着竹牍在土壤上画了起来。
他在画舆图。
寿春城、淮水、寿山、军营、北岸黎庶各個邑落点、南岸士家五十户为一屯的屯田点等等依次被勾勒出来,几乎没有停顿、也与军中的舆图相差不大。
这也令原本颇为鄙夷的曹纂,放下了酒囊屏息而待。
他很确信,以邓艾的身份不可能有机会目睹军中的舆图,而他如今竟能将这一带的山川地貌给画出来,可见他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仅凭对地形地貌了然于胸这点,就足以证明他确实异于常人了。
不过,待邓艾画罢舆图,用手指着夏侯惠挑选修筑壁坞的地点讲述起缘由时,曹纂就有些不耐烦了。
也能理解王乔今日下午为何被气得火冒三丈了。
邓艾的口吃很严重!
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偶尔一个字不停的重复了六七次,才能顺到接下来的话语。
且可能是他自己也意思到了这点,说话的时候总是三四个字一次停顿,让人听起来感觉十分怪异,若不是全神贯注而听,很容易就听岔了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样几个字几个字陆续往外蹦的说话方式,加上他满脸肃严的作态,犹如他正在指点江山一样。
是啊~
曹纂如今的感觉,就是邓艾将他当作了麾下指指点点。
这种被他人居高临下的感觉很不好受。
哪怕是他素来不以门第为念结交友朋、不欺白屋之士,但在感官上都有点难以接受。
如此不知礼数,这便是稚权瞩目之人?
心中暗道了声,曹纂略微侧头,偷眼去瞄在上首的夏侯惠。
却发现夏侯惠神色淡然,正只手捻须聚精会神的听着,半点不满之意都无。
相反。
他似是还颇为乐在其中,偶尔竟还略微颔首。
的确,夏侯惠此时颇有所得。
在他原本想法中,乃是将壁坞择址在寿山北麓,依着山脉而筑。
毕竟江东以水师称雄,依山而筑可避免来自淮水的袭击,且山体就是最好的屏障,可减少被攻击的面,防守起来也能容易一些。
而且他选择的地点,乃是淮水与寿山之间距离最狭小之处。
缘由是壁坞外面空地狭小了,也可以让来敌无法以兵力优势将各部兵马铺展开来、用车轮战的方式连续攻坚。
但如今听邓艾的细细分解,他才发现自己许多想法都“当局者迷”了。
一者,邓艾断定江东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