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邓原

“说真的，小涵，要不你去找邓原聊聊吧。”　　邓原。　　这个有点熟悉又似乎有点陌生的名字溜进她的耳朵，清脆地撞击着她的心。　　……　　一年前。　　西屿省高校辩论赛，南城赛区。　　刚进辩论社团没多久，还算新人的赵思涵一向对自己的反应速度不太自信。可偏偏就在今天，团里很厉害的学长身体不太舒服，赵思涵就被迫临时从替补调到了三辩。　　赛前的赵思涵异常紧张，面对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和镜头，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被挂在台上的窘况。可架不住越想越焦虑，越想越觉得呼吸急促。　　“正方三辩——南城大学本科一年级，赵思涵。”　　赵思涵微笑着鞠躬致意，台边的灯光有一点刺眼，刺得她有点晕晕乎乎的。　　今天的辩题是，人类是否应该大力推进基因工程的研究？　　作为文科生的赵思涵，虽然在前一天提前搜了资料，做了很多功课，但还是在对方三辩点到自己进行质询时，忍不住心跳开始加速。　　对面反方三辩是个声音低沉的大一男生：　　“对于你方的观点，我方有一些问题。首先，根据你方刚刚的陈述，基因工程是人类社会科学技术发展的产物，对于新技术的研究与推进是科技发展的必然趋势。那么请问，在推进新技术的研究之前，我们难道不应该对于结果的利弊进行思考吗？在预期的结果带来的弊大于利的情况下，我们还要不计后果地一味发展吗？”　　赵思涵稳住一口气回答：“一般情况下，人类都会对自己未知的领域表现出恐惧和质疑。历史上的任何新事物新技术出现之际，在人群中都会迸发出一系列有关利弊的讨论。但我们往往是在发展与进步中找到最合适最有利于人类的道路，而不是预知到一点可能出现的风险，就完全停止发展的脚步。”　　“我们之所以尤其质疑基因工程的研究，是因为这将触及到人类自身的伦理问题。当这个世界上生物的进化、或者是你的后代的诞生，不再依靠概率和随机的天意，而是人为的进行控制和筛选，这其中隐藏的灰色地带的红利，能抵得住人性的阴暗面吗？”　　“……”　　“当这一技术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危及到人类自身了，我们难道不应该及时叫停吗？”　　“……”　　“基因工程未来即将迎来的道路，违背了自然选择的原则，当我们还未制定出能控制局面的方案前，我们应该贸然行动吗？”　　“……”　　面对他的夺命三连问，赵思涵一时被憋住了气，大脑飞速运转。她感到头顶热热的，脑门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　　该死。本来就担心场上卡壳儿，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看到一时语塞的赵思涵，刚刚抛出一系列问题的男生稍稍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迅速接上自己的话：“你可以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方该如何在大力发展基因工程的情况下，又避免其中诱人的灰色利益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呢？”　　这一句给了赵思涵一个稳稳的台阶，她立刻就冷静下来了，思绪也开始清晰起来。赵思涵感到，自己的队友们也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　　“我方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根据可以考虑到的不同的风险，可以制定相关的应对政策，这些举措本身也是“大力发展”的一部分。在前进的同时必须考虑到问题的两面性，但无论怎样都要持有一个乐观的态度。比如说，你我又不能因为走在路上有被车撞死的可能，就完全不出门儿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台上台下发出笑声，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　　“同学！”赛后在后台，赵思涵鼓起勇气叫住了那个在台上金句频出的反方三辩。　　面前身形挺拔的男生闻声转过身来，透过经典的半框理工男眼镜，赵思涵对上了眼镜后那一双深邃的柳叶眼。眼前的男生皮肤细腻，脸型流畅，说不上白净，但是有着精心保养过的痕迹。发型也是打理过的，透露出一丝丝与年龄违和的成熟稳重。离近了，赵思涵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气，这种香气是暖暖的、柔和的，围绕着他的衣襟若隐若现。　　西屿大学，邓原。　　赵思涵瞄了一眼他的胸牌。　　邓原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表情：“请问有什么事吗？”　　在此之前，这是在大学校园里略微社恐的赵思涵从来都没有的经历——主动去认识一个不太熟悉，甚至素不相识的同学。她也从来都没有去主动社交的勇气和胆量。但是今天，赵思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于台上被压下风头的不服气，可能是对于对方给台阶下的小小感激，也可能是有一些微妙的慕强心理，使她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去和他说话的冲动。　　“你的表现很精彩，请问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虽然声音很平稳，但面对眼前这个面若冰霜的男生，她的感觉比在台上时还要紧张。　　邓原看着面前这个仰头直视他的大眼睛女生，没忍住嘴角扯出一个微微的弧度，稍稍欠身，轻轻握住了她主动伸出的小手。　　“当然可以——西屿大学物理学院，邓原。”　　“…南城大学，文学院，赵思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