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外婆不是不知道

从公司回到家，他在网上筛选看起来靠谱的保姆，琢磨着怎么和外婆说这件事。　　这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他赶紧合上笔记本电脑。　　“胥胥啊，出去晒晒太阳？”　　外婆老爱说这句话，他也爱听。　　“好，外婆，这就来。”　　说笑间，他们已经坐在院儿里，赏得一片安宁。　　外婆她老人家，总能将半死不活的田地打造成惹人驻足的新院儿，那双手，枯老却富有活力。　　小时，父亲在外长久不着家，母亲在编辑部上班，忙了会把他送去外婆家带上个把月。　　外婆的老家是一栋很窄小的瓦房，风吹日晒的四壁颇有点颓然。　　每逢去外婆家暂住，年幼的他总喜欢呆呆坐在门槛上，望着母亲送他来的那条小路，多泥泞也挡不住他炽热渴求的目光。　　“你还记得，”外婆似乎回忆起从前的快乐，笑呵呵地说，“小时候你可喜欢花儿啊草儿啊？”　　“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是很远了。那时，你不爱说话，交不上村儿里的朋友，老爱往邻家的小院儿看，外婆我就想，如果咱家也有个花园，咱的胥胥是不是就没那么孤单单的。”　　“外婆......”　　莫胥的双眼慢慢湿润，但没有掉下眼泪，只是抬头想什么，也陷入从前的温柔岁月似的。　　“那是，”他缓缓闭眼，“我拥有过的第一个小花园，我太喜欢了。”　　“现在，你有三个啦。”　　外婆还是笑，指指面前的院儿，指指更远的地方，最后拍拍他的胸膛。　　“一个在这，一个在那个家，还有一个，就在你心里，你可以理解成是老家的花园，也可以理解成......”　　“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有很难窥探到的天地，一片海？一尘沙？或者像你那样，建了一个花园。”　　“您的意思是......”　　“哎，”外婆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外婆没什么想法，就是希望，你遇到任何事，什么非议，打击，误会，也永远不要将危险带入你心里的那片花园，那个地方，一定要干干净净。”　　“嗯，干干净净。”　　“所以，胥胥，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吧，莫忘外婆今天说的话就好。”　　“外婆，您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呢。”　　“我骗了您......其实我去了......那家公司。”　　“正义的东家？”　　“是。”　　“胥胥，你想去哪儿就去，想做什么就做，瞻前怕后只能像你妈妈媛美，和外婆这样，躲一辈子。莫家的孽账，总得清算，你要记住，错就是错，正义的事能有转折当然不易，但万万不能硬塞个自己满意的结果。事到如今，外婆没法帮你多少了。”　　“您已经帮了我很多。”　　“但愿。”　　两人沉默地坐了很久，末了天黑，冷气滑进他们的衣袖、领口，让人很容易打寒蝉。　　“外婆，回家吧。”　　“回家，回家好。”　　直到第二天临去上班前，莫胥都没有问外婆怎么猜到自己撒了谎，因为他看着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多少疑问到嘴边都抖不出来。　　“外婆，保姆请好了，今儿个下午能到，之后就几乎全天在家照顾您。”　　“总说不要请人，你就不听......”　　“那我去了。”　　“去吧。”　　挪上出租后，他透过车窗看见她站在家门口，微微躬身，双手背在身后，但眼底的坚定似乎撑直了她的脊梁。　　这一瞬，他感觉在自己的外婆身上，竟瞥见了父亲的韧劲和母亲的隐忍。　　别过外婆，一个多小时后，他来到公司楼下，在迟到的前两分钟去打卡机上刷了卡，连房子都没来得及去看上一眼。　　今个儿去新房子住下，明天就不必这么赶了，想着，他刚打开电脑，一封邮件就弹了出来，是他服侍的那个小演员的经纪人发来的。　　邮件内容大致是小演员很快就要到公司来，让他赶紧给人备好咖啡，要多糖。　　“不是写文案吗？”　　莫胥这个小白怎么会明白，职场可非是能自干自活儿的，情况好的时候清清静静赶工，情况不好只能给人端茶送水作仆，外加熬夜赶工。　　想到之后要在公司长久呆下去，他只能把自己推到靠近电梯的饮品吧台边，自掏腰包点一杯咖啡。　　“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咖啡？”　　“有......什么？”　　“我们这里推荐卡布奇诺和美式，比较提神。当然，其他的口味也在你面前的单子上了，你可以自行挑选。”　　“呃，你看着做吧，我不怎么喝这个。”　　“好的，那就来杯美式？”　　“行。”　　“热的冷的？”　　“温热可以吗？”　　“当然可以，加糖吗？”　　“多一点。”　　“稍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