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杳无音讯的日子里

“每次天亮，我坐在床上发呆，总想明天再明天做出什么改变，但忙碌后回望，就剩一片沉寂。非是难过而沉寂，仅仅放空自我而沉寂，不想不愿，不言不语。”　　莫胥停下笔，抬头看向立在桌上的一面小镜子。　　里面是一张沉稳冷静的脸，剑眉星目，却深隐忧郁，下巴上附有少许硬胡茬，看起来是个寡言的大叔没跑了。　　如今，三十岁的他事业有成，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网文小说家。　　高宇比从前更老了，但仍忙着他的后厨工作，闲时常常来看他们。　　外婆早已不打理新院儿，野花野草、蔬果树苗自顾自疯长，乡下的田野很养它们。　　她老人家大部分时间在院里的藤椅上度过，怀里总抱着三小只的孩子们。　　“一直这样多好，就是青青不在，外婆好久没见她，有点想......”　　这是她偶尔会念叨的话，莫胥在很久之前就骗她说裴青青出国留学，在巴黎定居了。　　看着镜中疏于打理的脸，他叹息一声，转头想望望窗外，却瞥见了置于床头柜上的母亲的半身照。　　“妈，”他笑，“天儿热起来了，您在那边记得减衣。”　　说着，他的思绪被慢慢拽回年轻十岁的那个怯懦的自己身上。　　和裴青青彻底道别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埋头于写作之中。　　刚开始他什么都不懂，不明白怎么靠书赚钱，怎么用一杆子笔支撑起自己的小家，仅仅是将从前对文字的热爱转化到实处而已，仅仅不希望自己闲下来又回忆起那张悲痛的脸罢了。　　直到某天，他在网上尝试发出两三章文，隔日评论区就有人向他询问。　　【大大的新书有没有过内投呀？让我薅薅羊毛呗（@.@）】　　【内投是什么？】　　【啊？大大是新人呀，内投就是你直发前把部分正文＋大纲简版发给编辑大大们，他们通过就可以签约啦。顺便说下签约吧，签了书以后你就可以每天更新，到一定字数了可以申请上架噢！】　　【有......什么用吗？】　　【赚钱呀！】　　“赚钱”这两个字深深戳到了莫胥内心的痛处。　　自那个男人离开后，家里大大小小的开销都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外婆她老人家上了岁数理应在家享福，但自己正值青年，却什么用都没有，手里捏不住一分钱。　　如果能为母亲分担点就好了......　　想着，他赶紧向那位网友询问了更多的相关信息，明白了什么叫签约，什么叫直发，什么叫站短，什么叫上架。　　权衡之下，他选择将重心放在内投上面。　　他花费了整整两日的时间构思新故事，梳理大纲，从众多编辑里随便挑出一个来，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发送出邮件。　　等了一天半，他在下午收到了编辑的回复。　　【未达签约要求，请继续努力。】　　“意料之中了。”　　莫胥垂眼笑笑，初战失败，再接再厉。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打开自己的文从头到尾细细品读，一会，就删掉了十几处冗杂的词句。　　再试一次吧。　　【您的文章没有达到签约标准，加油。】　　早上九点，他看着回复，将手机盖到《活着》面上，打开电脑，再次认认真真地读文，去翻翻榜上的书，细改后发给别的编辑。　　【故事不够吸引人，请勿灰心。】　　正吃着午饭，莫胥就听见手机收到邮件的声音。　　“诶，胥胥，你不吃啦？”外婆问。　　“您先吃，我改改文！”　　他趴到桌上，一趴就是日落西山。　　【大纲可行，总体未达签约要求，保持努力。】　　【感谢您的投稿，抱歉没有通过。】　　【期待与您的合作，诚谢来稿，未通过。】　　【......】　　他捏住在贴吧上抄下来的一大篇编辑邮箱，挨个划去，红杠只是明艳地躺在纸上，却像一把把尖刃狠狠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也许，自己确确实实不是这块料。　　他将那张纸揉作一团，仰头靠到轮椅背上，沉思许久。　　这时，裴青青的笑颜无声无息闯入他的脑海。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她说。　　“我一定会成为......小说家。”他笑。　　一只手慢慢伸向前，欲触到她红润的小脸，然而，她微微侧首，转瞬消散在指间。　　“青青，我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