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过往（一）

“说说看。”哥哥端起咖啡杯，放在手里端详一阵儿，上面有他的手绘头像。　　“真是有心了，小英。”哥哥还是同从前一般优雅，他轻轻饮了一口咖啡，入口甘甜，这咖啡倒是一点儿不苦。　　“应该的嘛，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想更多人和我一起纪念你，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喜欢你、惦记你、牵挂你……”华英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悲伤，狠狠占据了她的心。　　从前在一起的时光有多开心，现在失去以后的日子就有多难熬。　　可是她不后悔，因为哥哥和梅姐都是那么好的两个人啊，能够和他们相遇、相识、相知，她已经觉得是自己前生修来的福分了。　　有些人，能够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是某种缘分；能够一起走过一段人生里的日子，已经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幸运了。　　作为哥哥和梅姐的歌迷，她已经足够幸运，她还奢求什么呢？她向来也不是贪心的人呵。　　哥哥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耐心地看着她脸上神情的变幻，他知道人随着长大，就会不断有新的烦恼出现，也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有一些事情再努力也没有办法，这是他走过来的人生，所以他懂得。　　他当然不会勉强小英去接受他的人生经验，他这次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小英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华英感受到哥哥的注视，那注视里面透着期待。她明白哥哥的意思，他想知道那个曾经他关照着长大的小女孩过得好不好，在他离开以后。　　可是她真的不能想这件事，只要一想到“哥哥和梅姐已经离开了，二十年了”，她就觉得无法释怀，那些说时间可以冲淡悲伤的人，一定未曾经历过真正刻苦铭心的悲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哥哥和华英，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没有人提起和“离开”有关的字眼，小英明白，这是哥哥在照顾她的情绪。其实，哥哥早就接受得很好了吧。不能接受和不能释怀的，一直都是她啊。　　“好啦好啦，说说我的事好了。”华英想自己应当珍惜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不该胡思乱想，更不该顾左右而言他，尽管她现在已经成长为相当相当优秀的香港女企业家了，但是在哥哥面前，在他眼中，她还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和小姑娘，和二十年前一样，或者说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吧。　　二十年，什么都变了，但总有一些人和事，始终不会变。　　华英端起咖啡也喝了一口，她的目光似乎落在很远、很空旷的地方。　　“哥哥，有没有人同你讲过，回忆过去是很痛苦的事情？”华英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千帆过尽和历经沧桑，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她还是那样单纯的小女孩，没有烦恼，可以在哥哥和梅姐怀里撒娇。　　“小英，你该长大了，长大，就意味着要学会面对一些事情。”哥哥常常觉得，命运安排他和阿梅遇见小英，可能就是要他们教会她成长，不论是过去真切地陪伴着她成长的时光，还是他们相继离开以后，她不得不独自面对属于她的人生，其实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吧。如果说这真的就是他的使命的话，那么还有后半部分没有完成，他需要来完成它。　　“哥哥，你和梅姐走的那年，我二十岁，其实照理说，二十岁已经不小了，不是小屁孩的年纪了，可这也正说明了你和梅姐待我好，我才能够一直做小孩子。可是你们走后，很多东西都变了。”对于华英来说，她不仅要回忆过去，还要面对哥哥和梅姐早已经离开的事实，这些对她而言都太过残忍了，可是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她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些事情。未来她的人生还长，谁能保证以后的人生之路都是顺遂的和一帆风顺的呢？没有人能保证，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有些道理，真的是要长大了，自己经历过了，才能懂。别人说，不管用的。”华英今天是素面朝天的，但实际上她几乎天天都化妆，因为每天都有不同的商务合作要谈，每天还要见不同的合作方，也许要见员工、见下属，她必须化妆，确保自己是一个职业又专业的形象，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哥哥的忌辰，只是她的私人行程而已，又是在自己的咖啡馆里，当然就不涉及什么公开的场合，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了，麻烦的事情能免则免。　　“嗯。”哥哥全程都看着她，但很奇怪的是，哥哥的眼神从来也不会给人以压迫感，他看着你的时候，你真的会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这种只会在小说里才出现的词藻，她竟从哥哥的身上真切地感受到和体会到了。　　哥哥总是给人一种特别特别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其实她经历的所有，哪怕是在她看来已经糟糕透顶的事，只要对着哥哥描述一遍，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她想，哥哥一直是她勇气的来源。　　但在哥哥眼里，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要帮助小英，让她自己成为自己的支柱，而不是靠他。　　这世界上，唯有靠自己，是长久之道。　　“要从哪里开始讲呢？真是苦恼，怎么说也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华英并不是假装的，她确实在这二十年当中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如今哥哥突然问起，她不只是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回答，更是得找一个头出来。　　“就从你参加完葬礼以后讲吧。”哥哥的话锋一转，表面上他这么快就忘记了和华英的承诺，直愣愣地把二十年前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华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