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程霄顾南亭不相识
雨好像一直没停过,刚长出来的叶子被风吹掉许多,和着雨水黏在水泥路上,被来往的学生踩了一回又一回。 正是中午下课的时候,学校各处都熙熙攘攘,通往食堂的路上,撑起五颜六色的伞。 顾南亭也撑伞走着,他走得很慢,木讷地由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超过去。直到被身后的喇叭惊出一身冷汗,他才抬起头来。 已经到食堂门口了。事实证明肌肉记忆很靠得住,在他连续几年三点一线的大学生活里从未把他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到饭点了,确实该吃饭了。 如果面对祖母做的家乡菜,他应该早就饿坏了。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父亲去世后他便一直跟着祖母生活。往后近十年的记忆里,祖母好像总是能在饭点端出几盘地道的家乡菜,一边端上桌一边招呼他们,他便扔下作业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出门就能看见靠在沙发上做针线活的姑姑。 姑姑的针线功夫极好,不求卖钱不求节省,就是喜欢,几年里给他和祖母织了不少衣服。这几年姑姑眼花了织得少了,但原先织的还能一年年反复穿。针脚密,暖和。 我知道了妈,您也别太辛苦,我查查这两天的机票,到时候买最早的一班回去,顾南亭平静地说,然后挂掉了电话。 母亲的电话是卡着下课铃来的。家里出了车祸,他的祖母和姑姑同时去世,不给生者一点准备的机会。 去食堂的路上有风,斜斜地吹来一阵雨,他没把伞换个方向顶住,膝盖以下湿了个透。 有点冷也有点饿,有点想吃祖母做的家乡菜了,他裹紧衣服。在网上跟着热度买的外套,到底比不过姑姑亲手织的暖和。 顾南亭就这样随着人潮走向食堂。 “小心呀同学!”身后突然有人喊。他像是从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食堂门口,抬眼便是迎面撞来的门帘。 一只小巧的手替他挡住了。 “谢谢。”他赶紧自己撑住门帘让身后的人进来,扭头去看,是个身量小小的女生。 “没关系的。”女生笑了笑,眉眼也跟着弯了弯,身上透出的生机切切实实地说明,纵然大家还穿着棉衣,但现在已经是初春了。在这个阴冷的雨天,她显得亮而暖。 只是这抹亮色很快还是消失在人群当中了。 顾南亭又一次木讷起来,无知无觉走到自己平日里最常去的窗口。这是他从大一时就相中的窗口,人不多,饭菜也都是事先做好的,不用像别的窗口一样要花大把时间排长队。 当走到队伍最前端,就要脱口而出那个公式化的组合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吃祖母做的菜。犹豫再三,最终他还是在打饭阿姨的催促中离开了队伍,然后仔细地把所有窗口的菜谱都看了一遍。 作为一个大三学生,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最常去的食堂并不熟悉,许多窗口的菜式,他好像都不曾尝试过。 食堂里菜品很丰富,但找不到家乡的地道菜。顾南亭回想起这学期开学时,吃的最后一顿家里饭是饺子,祖母包的,香菇肉馅的饺子,热腾腾地冒着香。他便去了卖饺子的窗口。天冷,卖饺子的窗口大排长龙,他就站在队尾等,这种为了吃饭而苦苦等待的感觉,好像自离开家,他就很少再体会过。 顾南亭端着一碗饺子,寻个座位坐下,喉头上下滚了一回。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饺子,用力嚼了嚼。 这味道,和祖母做的不一样...毫无征兆的,坚硬的壳子瞬间被冲碎,他突然就在周围说笑的人群中埋下头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再也不会有了。他赌着气把饺子整个塞进嘴里。 他想告诉祖母和姑姑,他又饿又冷。 “你还好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南亭狼狈地抬起头,好巧,还是刚刚那个女生。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现在的样子应该和平日里尊崇的理性离得十万八千里,他就是想哭,巨大的悲伤让他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将他溺死在深不见底的窒息里。 女生担忧地弯腰看他,然后摸出一小包纸巾塞进他手中。 “会好的。”他听见女生说。 他压着哽咽用力点头,由着眼泪砸在饺子上,仿佛要流尽这些年闷在心里的所有伤心事。 是难过吗,离开家的那一刻真的是永别,是无助吗,凭什么这些年自己的亲人就这样一个个离去,是感激吗,人来人往中还会有人停下脚步,明明素昧平生。 有人安慰的时候最委屈,真的是这样。 眼泪不再流时,食堂里的人已经稀疏许多。 他终于喘过气来,捏着那包纸巾,心酸而温暖,他知道,若是刚刚没看到女生眼里的亮光,自己不知道还要在深渊里陷到几时。 这包纸巾的外壳是淡淡的粉色,小巧玲珑,和那个女生一样。 从食堂出来,顾南亭看见几个男生冒雨打着篮球。 真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了许久,身上也湿了个透。如果没有曾经的种种经历,现在恣意奔跑的人,也许还要多加他一个。 罢了,他摇摇头回寝室,身上已经湿了,他就拎着伞向前走,后来手指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包纸巾,最终还是犹豫着把伞撑起来。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入了五月,才终于见到响晴的天。 于是顾南亭没了独来独往的理由,他被同学拉着坐上小电驴的后座,来到学院办公室查最终成绩排名。那天阳光很好,办公室里也亮堂堂的,电脑屏幕上的字都有点看不清。他凑近去看,看见自己排在第九个。 专业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