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最后一程

（有刀出没请注意）　　我们开车启程，一路上没有停歇，每个人都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　　姜介、尹程、慕连、望沐几个人轮流开车，不论谁被替换下来时，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　　明明我们所有人都不想迎来这场离别，可为什么又要以如此快的速度去迎接它？　　这一次进藏，我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我曾带着未知的秘密与好奇之心走进了这里，曾经期待，曾经不安。这次，是为了给一切画上句号，我已经迎接了我该迎接的一切，只剩将离别的压抑。　　我们来到大昭寺，这里像是早就准备在今天迎接客人，所以没有一个游客，只有几位喇嘛等在门前。　　上一次迎接我与送我的是哪位喇叭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却有一位中年喇嘛走到最前面，他向我说：“您回来了。”　　应该是他吧，引我见齐仁的那位喇嘛。我向他点头，他随后对严与敬行了一礼。　　“几位和我来。”　　我们跟着他一直走，还是在寺内的墙之间绕来绕去，最终来到我上次见齐仁喇嘛的地方。　　齐仁喇嘛已经等在了这里。　　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齐仁喇嘛见我们到了，站起身向严与敬行了很繁琐的一个大礼。　　如此受人尊敬的齐仁喇嘛，也要向严与敬行礼，我不由得退开了两步。　　严与敬只是淡淡的朝齐仁点了点头，此刻，他真的像一位王了，他不用带着敬畏之心走进这里，只要他走进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敬畏他。　　接下来齐仁喇嘛用藏语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为我们引路的喇嘛就站在我旁边，他为我解释齐仁喇嘛的话。　　“或许祝福者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和永恒，终究是残忍的事情，要受到惩罚。神山的王，生命永驻的神，才旦桑杰，你已经把人世间给你的祝福全部偿还，你将迎来你宿命的终结。”　　齐仁喇嘛宣告了他自己宿命的完成。　　我也意识到这将是我见到齐仁的最后一面，我只见过他两面，第一次是初见，第二次是永别。　　为什么相见可以是这么残忍的形式。　　严与敬垂头下去，闭上双眼轻轻地用藏语说了些话，行过礼后，转身就告诉了我们所有人他要走的消息。　　“什么时候？”姜介问。　　“现在。”严与敬说。　　“敬爷哎，别冲动，我先给你看看天气预报，咱找个好天儿走，啊。”尹程说着就翻手机，真的去搜索天气预报，“今天天气不大好，预报有雪，明天晴天，怎么样？”　　有喇嘛拦在尹程面前。　　“为什么不能走了？之前还可以一起上去。”尹程质问。　　喇嘛回答：“之前那次是特例，是例外，这次不一样。只有他自己能上去，从此以后，这条路会彻底封住。”　　所以……这次，是诀别了。　　空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是暴雪的前兆。　　有风吹过，我们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我们被一群喇嘛簇拥着走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空荡荡，却还有另外一扇门。有一位喇嘛打开了这扇门，我们所有人走了进去，在这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里，走了好久好久，长廊的两边都挂了油灯，散发着特殊的香味，像是为了迎接今天而特地点上的。中间我们甚至不止一次停下来休息，喝冷了的烈酒。休息过后就继续赶路。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最后走着走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通道到了尽头。　　我们看到这是一座雪山的山脚。　　破晓。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雪上。　　虽然我们都知道离别近在眼前，但直到它发生的那一刻之前，都不算离别。虽然我们知道，我们都会很伤感，但这感觉并不真实，要等到离别降临的那一刻，才会变得具象。　　我们都不想迎来离别的悲伤变得具体的那一刻。　　忽然有许多穿着枣红色藏袍的喇嘛拦在我们前面，我们不能再走了。　　严与敬对姜介说：“回去找齐仁，就会有答案。”　　最后，他朝我点点头，好像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了，我第一次觉得他的一双眼睛是那么晶莹剔透。　　严与敬说完就转身径直往前走，他走了几步后却忽然站定，回过了头。　　我们隔着几米的距离，但中间却像隔了我们没有遇见的那几个轮回那么远。　　他站的笔直，像一棵树。　　姜介一言不发，也像一棵树和严与敬对望。　　尹程、望沐、伊卆……所有人都变成了一棵树。　　严与敬静静地一一看向我们所有人，像是要把此刻的我们深印在心底里。　　我却没办法回应他的目光，光是忍住眼泪就要用尽全身力气。　　他，在道别。　　严与敬转身的时候，突然间有雪花飘向地面。　　下雪了。　　我又想起来严与敬只身一人来找我的那一晚，也是下着雪。　　雪花模糊了视线，严与敬背对着我们那一刻我看见有一抹白，悄悄出现在他发根，不知道是雪，还是他的白发。他戴上了帽子，连最后一点自己的模样都遮住了。　　他只留给我们一个孤寂的背影，那背影像影子般，漆黑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场景，多年以后总会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可我想再仔细看看，再多看看……　　尹程最先没有忍住开口喊他，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回头的意思。　　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