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地下的秘密2

我一张张看去：　　堆满了白色布条裹着的尸体的天葬坑、挂满了棺椁的石壁、密密麻麻的黄鼠狼群、裂开的山缝里随风飘扬的长长的不腐绸缎、烂尾楼旁的巨大深坑……还有一些照片里有他们几个人的身影，但大多都是背影和侧脸，能隐约看出姜介和尹程年轻时的模样。　　照片上这些地方远比我们后来遇到的险峻的多。　　等我翻看的差不多，姜介递给我一个空的档案袋，他说：“都送你留作纪念吧，慢慢看，照片背后都写了时间。你想听这些故事的话，我跟尹程都可以讲给你听，但或许得等一等，我们所有人，包括你，内心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总有一天，我们会释怀，会开始去回忆的。商屿，这段时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多陪陪他。”　　“这些地图，合并起来其实是三维的，挂起来看，就好像我们身处其中一样。感兴趣的话，回头你可以去那宋林那里试试他的VR设备，可以让你重回现场，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现在就往回看。”姜介把地图一张张折好，放进档案袋，转身放进书柜，归档。　　最后，他开始拆墙上的肖像。我看着画一张张减少，感觉一个人身上的岁月其实也就那么多，时光流逝起来无情的可怕。而与这些画同时被敛起来的，是他们的所有过去。　　我觉得可惜：“什么都不留？”　　姜介再回到书柜前，把画装进档案袋，归档。他把电脑旁两个黑色硬盘也装进了档案袋进行归档。　　“他经常对我们说别回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姜介反问我。　　我摇头：“他也对我说过，我理解的不回头，是不执着于过去。”　　姜介点了点头：“他更多的是想说，你要去给自己寻找新的故事，而不是单纯告别过往。与敬跟我们不一样，漫长的生命中，他既没有告别过去，也没有走向未来，而是停留在了执念里，他知道这种感觉的折磨，所以他不希望这样的情感再折磨我们。”　　此时整间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完，空荡荡的，我的心也被抽空了——就像我们、就像他们，经历了如此之多，最后故事告一段落，也只剩下空荡荡的失落。　　“这里会暂时封起来。”姜介锁好书柜，从柜顶上取下一摞白布，将巨大的布展开，把书柜整个罩起来，“等到我们可以承受的时候，再去回头看吧。等我们死了，这些东西就会一起烧掉。”　　他们内心的感伤，也那么深刻，原来这事情结束，他们也是没办法去回忆、去回头看的。原来，他们也会选择将记忆尘封，先向前走，等到能够回头时、等到心里不那么痛时再回头去看。　　我不知道这个尘封的期限是多久、这扇门要锁多久，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是永远。　　姜介带我走出地下室，关上灯，整个地下室瞬间暗下来，好像我们之前到过的古墓一样，漆黑一片。然后他关上门，转动钥匙，清脆的“咔哒”声意味着……一切都被锁住了。　　我又需要多久，才能去回忆呢？　　尹程已经在门口了，他接过姜介手中的钥匙，转身上楼。　　我问姜介：“放到哪儿去？”　　姜介说：“与敬房间。”　　是啊，若不去回忆严与敬这个人，就不会想去取这把回忆的钥匙。　　……　　我回到房间，四周忽然很寂静。　　我还有多少时间？去听完严与敬想说的话，或者跟姜介和尹程一起陪严与敬做些什么事情，无关宿命无关寻找真相的事情，做个普通人，过一段普通的生活……还有机会吗？　　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拆开档案袋看照片，日期果然都很早，那时候的尹程还没有现在这么健壮，比姜介还要瘦些，耳朵上有个东西在闪光，像是耳钉，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让他把自己锻炼成现在这样。　　那时的姜介还戴眼镜，我认识他以后却没见他戴过。照片上姜介头发有些长，头后有一个短短的辫子，看起来是个桀骜不驯的青年。而严与敬，一如既往，沉默、孤寂、坚决。　　我一边看一边发现，真的如姜介所说，严与敬不喜欢被拍照，他的照片不是背影就是侧脸，倒是尹程留下来很多个人写真，几乎所有照片都是开着闪光灯拍下来的，所以看起来比真实的年份还要显得久远一点。但看他们的表情，当时也是很意气风发的，或许那时的他们也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没什么事会难倒他们，满腔的热血，不信命，相信自己是命运的主宰者；又或许他们都自豪着自己拥有这么多奇幻的冒险经历，也曾许下誓言要走一起遍万千世界、天涯河山。　　可……有个人还是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