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新年1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们就启程下山了。　　下山前我站在悬崖边上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看到灰蒙蒙的天边朝阳升起。　　站在高处，远眺和往下看的差别很大：不论站在多高，似乎总也看不到远方的尽头，但与地面的距离越远，就越有飘荡在人间的感觉。　　太阳升起的速度很快，今天的天气，会很好很好。　　这样崭新的一天的开始，也是种种过往的结束。告别，居然发生在这么阳光明媚的一天。　　下山的时候我便有点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几乎手脚并用，趴在山壁上往下走。我的后面是慕连，侧面是严与敬，他们特地配合着我的速度，好让我安全下山。　　都到今天了，我还是觉得自己常常拖他们后腿。　　下山时的氛围比上山时沉重很多。　　我们在山脚下短暂休息，尹程揽着向导的肩，两人哥俩好一样聊了半天，我听着他跟向导再三保证这些照片不会流出去更不会出现在网络上，这才被允许拍照。　　于是所有人互相帮忙合影留念。　　我觉得有一点奇怪，拍照留念并不是这些人的风格。　　我们都知道，我们即将会失去些什么，因为不舍，所以要开始留存纪念。　　向导用姜介的手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大合照，然后我偷偷地越站越远，只想安安静静地、默默地再看看他们所有人：　　望沐和伊卆很草率的给对方拍了照，然后就开始拍风景，望沐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相机，试了很多个镜头后才开始认真拍照；　　姜介他们三个单独合照，望沐在吐槽这风景专用镜头怎么能拍人像用，差点挨了尹程的揍，结果又开始换镜头给他们拍照。　　伊卆他们也开始合照，望沐已经换了镜头，干脆改为拍人，更是拽着我跟其他人一起拍，他和我说，这地方这辈子就只能来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严与敬在，外人是永远进不来的，现在能留作纪念的也就只有照片了。　　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望沐说这机会此生只此一次，才醒悟这次机会的难得。不知道尹程又跟向导说了什么，向导自己出一个手机跟我们合照，我惊讶于向导也能玩手机玩得这么顺溜，更惊讶于最后向导从怀里掏出一副墨镜，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有些刺眼，我赶忙把护目镜戴回去，但眼睛还是疼了好一会。　　拍完照我们整顿了一下，准备启程返回，姜介在打电话联系车子时，向导阻止了他，和我们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藏历新年了，怕是没办法留我们到那个时候，趁着严与敬在，就破例提前与我们一起过一个新年，请我们晚走几天。　　其态度极其诚恳，简直是不容我们说不，他又继续说，错过这次再没机会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次。向导询问严与敬的意见，严与敬看了看我们所有人，点头答应。　　我们随着向导一路走的是和来时不一样的路，走了十几分钟，山道一转弯，我看见了许多位喇嘛列队顺着曲折的山路站在两边，每隔三四米就站着一位，像两列雕塑，他们虽然没在看着我们，我仍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不应拥有这样庞大的欢迎仪式，哪怕是蹭严与敬的面子。这些喇嘛们都很年轻，黝黑的皮肤带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野性美。　　罪过罪过，我居然在想这些。　　最后我们来到一个专门接待客人的寺庙内，这里早被装饰得五彩斑斓，五彩布有些陈旧却依然鲜艳，脚下所有的石阶都或多或少有缺角，整座寺庙都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有几位喇嘛分别带着我们所有人去各自房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我有些坐不住，就站到门口看喇嘛们忙碌。十几分钟后，严与敬从院外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向导。　　向导喇嘛送了我一张手掌大的唐卡，说这是祝福的意思，我谢过他，说谢谢你的祝福。　　但他后面说的话我没能听太明白，他说：你该享有尘世对你的祝福，愿你长命百岁。　　我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这么郑重的从一个人手中接过他对我的祝福，也从未有过谁会这么郑重的祝福我。明明祝福是没有具体形状的东西，可现在，我好像怀有一分沉沉的、温暖明亮的祝福，我的整个心都变得很暖，整个人也似乎都暖了起来。　　向导说，他们晚一点会架起篝火，按照我们的习惯，与我们一起守岁，度过这个新年。　　回到房间，我开始收到望沐传来的照片，全是抓拍，每个人流露出的开心都是发自内心的。严与敬的照片中，他看起来比往常还要安静。　　每张照片都弥足珍贵。　　我想着晚上将架起的篝火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夜晚会是一个怎样的夜晚，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醒来以后，外面依旧安安静静，出去便看到有很多年轻一些的喇嘛在忙着把木头架起来，干燥的木头碰到一起几乎没有声音，寺庙的院内已经挂满了新的五彩布。天空无比晴朗，阳光正是最耀眼的时候，照在五彩布上、照在喇嘛们枣红色的衣袍上、照在墙壁的转经筒架上、照在地面的石砖上，一瞬间全世界都变得很安静，很宁静。怪不得人们都说，这里是最后一片净土，就此时此刻站在这寺庙里，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景色，只有明媚阳光、晴朗天空，只有沉默行走的喇嘛们，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随之平静。　　有一位喇嘛停在我前面，他怀里抱着一团色彩鲜艳的布，然后他把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他打开布的一角，我看到这是一身藏袍。　　衣领与袖口上，有一圈白色绒毛……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