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明了与背负

很快过了两天，我、望沐、姜介、尹程来医院看严与敬的体征评估结果，大夫说除了血压有点低以外，其他都很正常，可以转普通病房了，但探视时间内最多同时两人在场。　　说话间严与敬已经被推出来，他已经醒了，眼窝深陷，极其疲惫。和他对视那一瞬间，我突然又觉得悲伤：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无坚不摧，也没有什么人能永远坚强。　　姜介叫我自己先进去，我却没有了见他的勇气。当初的失态，无疑让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想法，现在的我在他们面前更加透明了。　　“你们先去吧。”我坐到门口边的椅子上，揉了揉脸，感觉到有点发烫，“我……先想想。”　　我不敢见他。　　我和他的羁绊并没有他们三个之间的那么深厚。劫难归来，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肯定是最让他有安全感的人或者最能倚靠的人，怎么可能是我。　　或许他们叫我去见他有别的用意，但与我而言，如果严与敬第一眼见了我，我又能做什么、我又能说什么？他的过去我不了解，他的心思我也无从得知，这样的我，出现在他清醒后的第一时间，有什么意义？　　姜介他们依然没有动身，大有我不动他们也不动的意思。在我长长地叹了几口气后，姜介又跟我说：“商屿，他会很想见你的。”　　我几乎是被望沐拎起来的，等我反应过来，门锁轻轻的“咔嗒”一声响，我已经在病房里面了。这里是个二人间，但是另一张病床没有人，所以——　　现在是我跟他独处。　　我开始在记忆中疯狂快速地搜刮，也没能想起来多少我跟他独处的场景。想到这些，我是有点失落的，对一个人有好感时，是希望能多些独处的时间的，但一直以来我也在刻意回避，一开始是因为我会加速他生命的消耗，但时至今日却成了我逃避的借口。尽管我很明白他并不在乎我对他生命损耗的影响。　　“商屿。”　　听到他的声音，是真的恍如隔世。等他回来的那一晚，我是真的绝望到了底。　　“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站在原地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睁眼。我好想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又不想他一醒来就要被迫去过多思考。　　“对不起。”严与敬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无力。　　我正悄悄往门口旁边挪，好像逃跑被抓包了。　　我改为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跟他中间隔了帘子：“为什么要对不起……你变成这样是为什么？”　　“每次我彻底死去前，是会经历这样一次濒死的。往常我死去又醒来后，祝福者都不在了。”　　“不在了？”　　“没能善终。我始终阻止不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那些祝福者都死了，可能他们原本活得好好的，但因为严与敬要醒过来，所以他们都死了。　　“唰”一声，帘子被他拉开。　　他看向我，目光里多了从未有过的荒凉。　　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我想起前不久在沙漠里那个疯子，一种不安感又涌上心头：“那这次……”　　严与敬看着我：“幸好……这一次，不是以她换我，是她呼唤我醒来的。宿命也要终结了。”　　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我是祝福者，知道了他一直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那我情愿他做个普通人，普通的生活，再普通的老去，而不是承受这样多的痛苦。　　有些话，是完全没必要看着对方说的。除非……那个人很想知道答案，或者想对听者强调些什么。　　“我这一生没有定数，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回应什么。”严与敬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走过去帮他。电子病床的靠背缓缓升起，我放下遥控器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一紧张下意识就把手往回缩，没想到瞬间便把手抽了回来——此刻的他居然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力气。　　他的指尖颤了颤，也想往回缩。　　我的手和他的手就僵在半空中，气氛也僵在那里。　　可是，我懂了。　　他这一步走的有多么难，我都懂了。　　他的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我也明白了：“我知道，祝福者以生命为代价，你也因此承受了许多，你要偿还。换做是我的话，这件事也会压在我心底一辈子的，到死也没办法释怀的。”再活几次，也释怀不了。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我能改变你吗？如果你真的替我想过，就什么都别隐瞒了好吗？　　我不希望你把宿命终结，我不希望你也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可是你愧疚，你亏欠，你要偿还，你一定要去做些事。　　说到底，你放不下的，始终是那个，成了你做这一切的初衷的那个人。　　所以你的沉默，你的回避，是要我失望，甚至要我气愤，这样，我就可以在事情结束的时候，彻底抽离。　　我应该要如你所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