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醉态蒙蒙方天地，盘云巅山穆波粼

再过了不久，有什么东西触到了额头，那感觉只有一个小点的规模，比那些红线的挤压轻得多，荈沨知道，是那只手的指尖，到了地方。　　刚刚碰到时，沥醨的指尖很凉，像晨露底下的风，那样的微冷自肌肤传入，似乎一下子印到了荈沨脑海深处，让他陡然清醒，好像到了另一个时空。可还不等他一个激灵结束，又有一股热意自那寒凉的背后窜了起来，弄得他一时晕乎乎的，俨然已有了一二分的醉态……　　猛然张开眼睛时，荈沨想起了一件事：他确实听那些高谈阔论的人说起过酒，但是，那些人似乎说的不是好话，所以，他并没有清楚地记住。　　而现在，荈沨记得了，那些人是说，有的人喝醉了，很不雅，会发酒疯，会说胡话。可是这会儿，他觉得那些醉酒者的行为，其实可以算作合理，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些平日见不到的图景，比如，他此刻眼前的这方天地。　　可以放心的是，荈沨确认自己肯定不会做出什么疯疯癫癫的表现，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来看的，来惊叹的；更因为他不用漫山遍野的疯跑，也不用高歌什么，倾诉什么，或者有什么愤愤不平，只能说给山川听。　　没错的，现在展现于荈沨的眼前，就是山川，他从没见过的那一种，澎湃的山川。其实，这样的感觉荈沨并不陌生，就像是自己常常做的事，闭着眼睛，看茶叶，看青山，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的山。　　这里的山是高耸的，陡峭的，刀削斧凿一般的；这里的山是灰色的，黑色的，披着淡淡的白色的痕的；这里山上所有的绿色，都是极渺小的，是被挤到了岩崖之后的边角里的。　　这里的河是奔腾的，咆哮的，垂天倒挂一般的；这里的河是银色的，光色的，拖着无尽的闪亮的浪涛的；这里河面所有的物件，都是已散碎的，是被湍急的流水一次次拍到岸边的。　　这里的视线是无比清晰的，因为天地太干净，太果断，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阻挡目光的粘腻来。　　这里的整个世界都被同一种声音填满着，那是河的波涛拍在山脚的声音，鼓涌起无限白色的泡沫，摩擦出摧枯拉朽的强音，那声音跌到山谷里，再传回来，正好和下一声合在一起，这形成一个短暂而永恒的轮回，永远没有停息。　　荈沨是站在山巅上的，那是最高的一座山。远远近近地俯瞰过去，这里的山是干燥的，这里的水是凶猛的，这里的山和水，是不相接的，所以，这里的山上，不会有文人笔下的瀑布，这里的水中，也不会有吟咏歌唱里的汀洲，这里没有水雾蒙蒙，甚至不会有云卷云舒，这里不存在美丽，这里的一切，都直白地献给了壮丽。　　所以，这里连天地的气色都不存在委婉，不屹立高山的地方，是黄土的纵横沟壑，而填满空缺的天的，是游龙一样灰色的云团。那云团的盘绕又像是漩涡，它整体的形状在卷着，它的每一节又在卷着自己的卷，所以，层层叠叠，像是鳞片。似乎，它是在镇守着这一片壮怀的，有它在，这整整一片天空沉静到了肃穆，像在祭拜，也像在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