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音折语气,言说教迟迟
“偷看都不知道躲在树上。” 荈沨被一个声音惊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算是醒了。 那个声音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大气,因此,他觉得它很可信,又很难懂。 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依着它的指引,先抬头看树,或者说,那其实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竹。 “啊?”这大概是此间有过最短促也最集中的一个音节了,虽然并不响亮,却也惊落了满地的茶香。 荈沨是没料到自己会发出这样一个音的,还颇有点转折的意味,前半截说的是惊讶,而后半截,却是疑惑不解。 他看见竹子梢头还在掉落着一碎块一碎块的光,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竹竿聚在一起,规模很有些雄壮。 爬上去么? 荈沨以前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此刻掂量掂量,好像觉得有些不好,却又似乎很是轻松。 不过,自己刚刚那算是偷看吗? 头一次直接和声音对话的人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信息,忽然间,听到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荈沨听出一些大气之外的东西,比如洒脱,若换句话说,大概是轻挑了,这是像他刚才那样的表述,一个字也可以一波三折。 等等…… 终于察觉了什么,荈沨猛然抬起头,现在和自己说话的,是那个……酒? 荈沨算是想起来了,他出生在这个萦绕着绿意的小境界里,这里的隔绝,让外界永远隐隐约约,也让他觉得安全。 可是后来,他渐渐想出去了,于是渐渐感受,似乎也渐渐改变…… 再后来…… 荈沨的思绪微微打了个惊奇的晃——再后来,他捡到一个圆坛子,沿着溪水走,看见黑色衣衫的少年在练武。 他立刻驻足观看了。 可能看了很久吧,看出那黑色中隐隐的暗红,看出那动作中人间的爽飒,看出那个人年长于他…… 他终于看出来那个人是酒了,然后……看呆了?! 荈沨忽然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他悄悄抬起视线。 果然,那个人正倚着对面的一丛竹子,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荈沨觉得,那个人是笔挺又潇洒的,这大概和那个人正在干什么没多少紧密的联系,所以,他此刻正很不规矩地靠弯了竹子,还是极有开口就是豪言壮志的气势,只不过,不太可信就是了。 想来,那个人不论什么动作,什么情绪,皆是如此。 这样看过一番,最后堆出来的情绪是开心的,也很紧张,荈沨觉得那个人好像是早已与自己相识,但这一时之间,又确实找不出什么可用来攀交情的句子。 他只好迅速地低头瞄了一眼掌中的坛子,再之后,对着那个人眨眼睛,不停。 地上的叶影渐渐滚成了一圈各自为政的小波浪,很不安静,似乎要开始跑了。 幸好,那个人大概是明白了荈沨的意思,并没有让他一直眨下去。 荈沨看见那个人双手轻抬,潇潇洒洒地抱拳于胸前,向着自己微微致意。 “在下沥醨。” 他开口的声音洪亮,一副对所言所为很是娴熟的模样。 这下子,荈沨整个儿呆住了。 他几乎是慌慌张张地去记忆里寻找那些见面闻名的礼仪,可是,就算零星听过,他也绝对不曾见过。 实在没有法子,荈沨只好垂下视线,让这份沉默保持下去,然后,余光转动,对那个人不时偷偷瞄上几眼。 视线里,那个人的表情逐渐无奈了,终于,荈沨看见那个人颇有些不情愿地卸下了这极能彰显气质的姿态,还趁机在半途中松了松手腕,然后,调转指尖,隔空向着自己轻轻一点。 “我叫沥醨。” 这一回,他的介绍很简单,声音也更加干脆,就像倒入杯中的琼浆玉液,有的留在杯子里,又有更细的,溅得乱飞。 所以,一下子就把本质的气息扬了出去,特别恰好的,让他们两个都很明白。 “我叫荈沨。” 荈沨听出沥醨这样说话时的不习惯,反而更觉得他凡尘可亲了,有着与自己的相通之处。 遇到了熟稔一般,他近乎迅速地依照着这样的格式,接了口。 荈沨前两个字说得极快,可是,后两个字却稍有些迟疑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荈沨觉得沥醨现在,把他当做小孩子教导一般,这使他一时的念头分了叉,不免有些疑怪。 可另一方面,荈沨又觉得这似乎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如此的熟悉,连行事的态度,都可以当做一个玩笑来开。 确实,真的是太熟悉了,这让荈沨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会不会追加了一两句表意不明的话,就会让熟悉消减? 心中似乎有一些起伏,像是嶙峋石头上拂过的流水。 似乎是思虑过了,这种熟悉让荈沨高兴,可因为珍惜,也让这会儿的他应付不来。 听着自己的声音落下,他心里还是绷紧了弦似的,回荡着一份紧张不安。 荈沨依循本能低垂了方才堪堪上扬的目光,那一刻,几乎存了向地面求助的念头。 地面的光斑还在有些调皮地闪呀闪,它们不时从手中的小坛子上一闪而过,悠然自得地,向他的视线里飘落。 荈沨觉得,小坛子像是把那些光的热度尽数吸敛了进去,现在,它有着比他高一点的温度。 “你的坛子。” 终于找到了一句合宜的话好说。荈沨一时间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把坛子递了过去。 连坛子的色彩都与那个人的衣衫同样,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好像并不需要询问。 “在你这里呀,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沥醨一点挪动地方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