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太阳沉到西边去了。　　她独自走进了树林深处，来到一块大石头边。她闭着眼睛躺在石头上，这会儿安静极了。耳边没有了城市的喧闹声，没有汽车喇叭声，没有歌舞音乐声，只能听见“沙沙沙”的风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置身这深林之中，她思索着庄子《逍遥游》的最高境界究竟是什么？不为名利所累，不求大富大贵，“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何为超越时间空间的局限，“至人无己”是什么境界，什么才是“无用才是大用呢！”　　她又想起李斯的“就算我不能证明我可以，也一定要证明我不可以。”究竟是积极用世还是消极避世？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　　“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尤不欲归。”此时此刻，她真想夜宿深林，然而身边没有酒，如此良辰美景，没有酒，岂不辜负了时间。酒真是好东西啊！酒壮怂人胆，武松那晚要是不喝酒，也许他还不敢上景阳冈呢！　　磨磨蹭蹭挨到天完全黑了，想着再不走，一会儿没公交了。她才起身往回走。　　上了公交车，她开了手机。　　有几条信息，是梁锐的。想起上次因为没有看他信息惹得他抓狂，她打开逐条查看。问她在哪里？问为什么关机了，他说找不到她很着急。她感觉瞬间从柳宗元的永州八记穿越回了古城市。　　她主动给梁锐打过去电话。　　好半天才接通，电话里传来震天响的音响声，显然他在KTV。　　“你去哪儿了？”梁锐出了房间接电话。　　“老城，森林公园。”　　“和谁？”　　“我自己。”　　“你怎么不叫上我？”梁锐对于高慕昀的回答深信不疑，相处这么久，他是清楚她那独来独往的个性的。　　有一次，同事约着去KTV，他一再请求高慕昀舍命陪君子一回。结果，她去了，不吃，不喝，不唱，不笑，居然坐着打瞌睡。惹得同事嘲笑了他好几天。　　“走哪儿了？我去找你。”　　“刚坐上车，回去得四十分钟吧。”　　“好的，等着我，我有事跟你说。”　　高慕昀并没有多想。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出迷。　　梁锐已经提前在公交站牌下等她了，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瓶百威。他一看到她就紧张地说，“这么晚了，跑那么远，多不安全，真是傻得冒泡。我今天要跟你说严肃的事情了啊！走，咱们回去说。”　　“什么事情，现在说！”　　“你就不能也配合一下嘛，那么美好的事情，不得烘托一下气氛啊！”　　“除了喝酒，我还没有体会过更美好的感觉。”　　“好吧，你请个假，我妈让我带你去我家。我哥我嫂子对你满意，我爸我妈还没见过你，她们想见见你。其实就是想和你谈谈咱俩结婚的事。”　　“结婚？”　　“结婚啊！咱俩都不小了，你还想拖啊！”　　高慕昀一直觉得结婚对她来说是一件遥远而陌生的事情。就像一个传说，不够真实。当结婚变成一件当下就要实施的事情时，她不得不开始思考那个繁琐而劳人的过程。她自小，跟着爷爷长大，她的妈妈（听说长得很漂亮）嫌贫爱富丢下她们去奔有钱人去了。她的爸爸外出打工出了事故也离她而去了。她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后来，爷爷得的是急性脑出血走了，她在这世上再没有了牵挂。　　要是见面，肯定会问起这些。她从来没对梁锐说过她妈还活着。　　“想什么呢！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再说了，我媳妇多漂亮啊！我妈我爸见了一开心，说不定给你包个大红包！哈哈，放心吧！我先透露点内部消息给你，我妈我爸已经给咱们准备好买房的钱了，他们全听你的意见，你看好了，他们付钱。车也给咱们准备好了，二十万起步吧。”　　“你哥你嫂子什么时候见过我了？”　　“我哥去转卖场看过你了。”　　“这岂不是说，她是在暗中观察过我了。”　　“咱这么优秀，还怕别人看啊！”　　高慕昀一边往回走，一边沉思。　　她突然觉得她正在走上一条和自己的内心完全相反的路。她害怕了，她怕她辜负了他，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表现得一团糟，她更加坚信自己就是一个山野村妇，过惯了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是，就像梁锐说的“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对于待人接物，她差的太多了。　　梁锐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好意思。他说，“不用想那么多，你就只管跟着我就行了，东西我都买好了，进门你提着就行。”　　“那……那多不好意思，我再买点吧。”　　“你不知道买啥，我都买好了，你只管跟着我就行了。”　　路过饭店的时候，梁锐进去取上提前要好的菜。　　四个菜，两瓶啤酒。摆上桌子，两人面对面坐着。　　梁锐把一次性饭盒打开，把啤酒起了盖子，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倒满了，说，“喝一个吧，媳妇儿，以后可真是媳妇儿了。”　　高慕昀满脸通红，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两个人又喝了几杯，梁锐说，“明天就回吧，我等不急了。”　　话赶话她说了一个“好”。　　梁锐立刻表现出愉悦的表情，他抓起手机给家打电话，兴奋地说，“妈，明天我们回去，你和我爸赶紧准备一下啊！”　　只听见电话里说，“好，好，早就准备好了。”　　高慕昀也被他的开心感染，她觉得结婚也许并不可怕，很多人不都得经历什么磨合期吗？本来嘛，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从小在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