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彭医生

安城离江城很近，虽说是跨省，但是距离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我睡着了，就觉得一眨眼的距离就到了。　　安城的精神卫生医院氛围感觉比较松散一些，前面在建一栋新楼，起重机在施工，规划好的地面打好了地基。　　因为我们提前约好了，就没挂号，直接进去。史医生在安城的人脉就是一个姓杨的主任医师，是史医生的学生。　　和瘦骨嶙峋的史医生截然相反，杨主任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医生，年纪有五六十岁左右、精力充沛，带着金属薄框的眼镜，眼神中有一股商人一般的精明。　　“你们好呀，是史老师的朋友吗？”我们在地形复杂的医院里找路，杨主任先看到我们，就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　　“你好你好，是杨主任吗？”爸爸最先跟陌生的杨主任接上腔，爸爸化解尴尬社交的原则就是爽朗地大笑几声。　　“来来来，我们先找个房间坐下来说说。”杨主任一边“行色匆匆”带我们找路，一边对我们说着，说话时口音浓重，“今天我本来不值班的，既然是史老师推荐的，我就加个班来专门看你们女儿的情况。”　　推开一扇门，里面是白晃晃的墙面，光线有些亮得可怕，杨主任先背对着窗户坐了下来，再邀请我们坐在他对面。　　妈妈把我之前看病的一大摞资料递了过去，杨主任接过，快速阅览起来，一边读着上面的文字，一边问妈妈：“之前的诊断是双相情感障碍对吧?”　　妈妈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悲痛地答道：“是的，在好多医生那看了，都是这样结果。”　　杨主任接着用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语气说道：“那我问一下小朋友——哦对，现在已经16岁，不能称为小朋友了，应该是一个青少年、小大人了——你自我感觉自己的情绪怎么样？”　　我面无表情地答到：“还好吧。”　　杨主任见我没精打采的样子，显然是跟他没有熟络，更加细致地询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情绪起伏比较大，比如说早上还特别自信特别开心，没有什么缘由就突然情绪很低落，甚至有想要自杀的冲动?”　　我对心理医生一向有抵触心理，感觉杨主任问的问题很不专业，我很不开心地反驳：“就算我有时候情绪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但这又不能代表什么，难道你们这些心理医生就靠病人和家属的一面之词来做判断吗？”　　杨主任笑笑，对我说：“放轻松点，这可能是我一贯先要问的问题，属于我的个人习惯，如果冒犯到你那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对了，你有什么爱好吗？”　　我回答道：“我喜欢天文学。”我并没有把我喜欢苏乾懿的事情告诉他，我对心理医生一贯有些警惕。　　妈妈补充到：“她现在上高一，在学画画，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吧，怎么也不肯上学，弄得我们很头疼。”　　我立刻跟妈妈辩驳了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画画，是你们逼着我学的，自从‘沙漠’去世了之后，我再也不愿意画了。”　　“你很喜欢天文学，是想要探索宇宙奥秘吗？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你能不能跟我聊一聊?”杨主任非常好奇地询问我。　　“我看过加来道雄的《平行宇宙》，我很好奇我们的宇宙到底是什么形状，是否我们不可观测的宇宙外还有和我们相似的生命体，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一个简洁明了的理论可以证明宇宙的存在?反物质到底是什么形态？”我一口气说了很多。　　“平行宇宙的猜想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有没有这本书的电子版，可以加我微信发给我，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我感觉杨主任在跟我套近乎，　　“你能提出这么多问题，证明你是一个聪明爱思考的女孩，有时候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难能可贵，很多问题我们现阶段都解决不了，只能做出猜想和假设，这是我们人类独有的特点，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去学习和探索，而不只是纠结以此，过好自己的日常生活也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不是吗？”　　“我承认我有点不切实际、空想主义，但是我就是很害怕这些东西，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如何完成日常琐碎的事情呢?”我又开始了battle模式，开始怼天怼地怼空气。　　“你现在在学艺术是吗?感觉你身上其实有很浓郁的艺术家气质，为什么说自己不喜欢画画呢？”杨主任见第一道防线攻不破，有转换了一个角度继续问着。　　“我本来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要求就很苛刻，我属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画不好让我很焦虑。”我说出了我的隐痛。　　“我观察到你的手在不停地怕打着桌面，你现在很紧张吗？”杨主任透过眼镜，变形放大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直视着我。　　“有一点，我不太擅长跟别人交流，特别是回忆起自己的经历。”我对我过往的事情有些不堪回首，一聊到相关的事情就会不舒服，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点着也印证着我内心有一团尚未熄灭的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攒动着。　　“我的建议是可以住院治疗一下，孩子在该上学的年纪不上学，和其他孩子就会有嫌隙，住院治疗可以让孩子体验一下集体生活，针对问题我们也好调整一下药物。”杨主任转向我妈妈说着。　　“好的，我们收拾一下东西过来。”妈妈没有想我想象一样，不愿意我吃苦，长时间的苦难与折磨让妈妈的性格沉静，变得沧桑，她不再对医生的要求感到吃惊，而是逆来顺受，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