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沙漠

我特别不喜欢上晚自习，晚上我希望有私人时间在家里自己呆着，而不是和班里的同学艺术班的晚自习就是在画室里画画，我在人多的时候很容易紧张，完全画不好。　　看着一排排整齐的画架，以及用胶布粘在画架上的素描纸，被翻开的素描书，文化课不认真听的同学，在这节课上却都在认真画着画，只有我茫然无措，不知从何下笔。　　我喜欢的是夸张的东西，跟教材的规规矩矩相比有些畸形，我分辨不出明暗关系，无法塑造立体形态，褶皱和阴影部分也描绘不好，线条该柔和的时候不柔和，该锋利的时候不锋利，像是粘上了油污的斑驳不清、凹凸不平的硬纸板。　　我不断地自我否定，觉得自己跟别人相差甚远，在周围环境融洽，说着闹着的画室里，我好似一个局外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我的自我意识又开始泛滥起来，想象别人都在看着我，关注着我不上心的画，我拿着画笔的手渐渐开始发抖。　　老师看我不懂，特意前来教我画画的技巧和细节，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却还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当老师拿着我的手带我感受最简单的切面画圆的时候，我的大脑却处于放空状态，手是松动的，跟着老师的力量走，画完之后毫无收获。　　老师在一旁演示打线，让我先夯实基础，把线条画好，可惜老师走后我就不愿再练，线条永远都是“牵不伸、抖不直”的。　　这可能跟我画画时的心态有关，跟初中在课本上画动漫的感觉全然不同，那时候是忙里偷闲的享受，而现在是永远也追不上其他同学步伐的无力向前，看着其他同学那令人舒适的画面，——他们已经开始画人像，我却还在画简单几何石膏体——我异常自卑，甚至我自我感觉我贴的胶带都要比其他人更歪更脏一些。　　“慢慢来，我们刚开始画都是这样的。”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开始安慰我，班主任也从她的角度上思量，温和地对我说，“慢慢感受，保持练习量，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不要看你现在画得不好看，不要着急，一定时间以后，你就会慢慢赶上他们的。”　　我那时候却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为自己前途考虑，如果参加艺考，文化分可以放低很多。只是沉浸在自己画不好的感受里，却又强迫自己要画下去，画画时带着愤懑和不情愿，别人的一点负面评价就会被我无限放大，当其他人鼓励我时，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一味觉得自己画得很糟糕，却又不思进取，画很少的画，就不想再画了。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偷懒，随后又打主意又开始不想上学。　　“你就是太完美主义了，这样的人很有才华，对细微事物有感知力和洞察力是你的优点。但如果不坚持的话就难成大器，遇到一点点瑕疵就容易完全摧毁或直接放弃，推翻重来，这导致你做事虎头蛇尾，明明是很好的开局却因为你的感受而丢下它，最后可能会一事无成。”班主任语文老师这样分析劝导我继续学习。　　那时候的我依旧没意识到我的这一缺点，只觉得自己很差劲，高中时自己写小说，那时的文笔比现在好，可是写不了七八章就会被自己删掉，也并不是不能驾驭宏大的结构和波折起伏的剧情，只不过看的时候对自己不满意，越看越奇怪，最后干脆停笔不再过问。　　我的思维回路就在这反反复复之间一直留在开局，那时候我喜欢卡夫卡的《城堡》，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要像其中的K先生一样，自己所期望的东西近在咫尺，我却怎么也接近不了，最后就像一个未完成的故事一样，永远暂停在某个位置。　　那时候，我心中的苏乾懿也是不善交往，不世故的形象。那时候视频网站飞速发展，我用我的第一个手机观看苏乾懿的日常和周边小视频，虽然那时才3G网，总是会卡顿，但我看得不亦乐乎，媒体塑造出来的苏乾懿在我看来也有几分卡夫卡的性格：很害羞。又和我一样，对未来有些迷茫，不知该发展哪个方向，但他比我要坚定努力得多。　　我看到苏乾懿在一个节目里表演唱歌，回忆自己年少时的时光，用未来自己的身份，感谢此刻努力的自己，在不懈地向前走着，不断提升自己，一直在坚持向前，我也曾头脑发热，决定发奋努力一阵子，想着至少能对得起以后的我。　　在我自己意志认为毫不可能的赛道上消磨，我承认自己没有画画天赋，跟同龄人相比，我画得非常差劲，老师再怎么点拨我，我都没有参悟，问题就是线条很杂乱，基础没跟上，我心态又着急，就越来越崩溃，情绪一点点积累，负能量慢慢增加，对画画的仇恨值也增加了。　　最后击溃我的是我家狗狗“沙漠”的意外死亡，某年初夏，风和日丽，似乎和其他日子别无二致，我晚自习画画回来，爸爸接我，我拿着有颜料腌渍在外面的沉重颜料箱，走到校门口准备上车。　　“露露，沙漠出事了。”爸爸耷拉着脸对我说。　　“爸爸，你开玩笑吧。”因为爸爸之前经常对我开玩笑，我理所当然也把它当作玩笑，面不改色地问着。　　“是真的，今天你妈妈带它去后面小区散步，那辆车也开得不快的……”爸爸沉默良久，在他那持续悲哀的表情上，我终于察觉了事情有丝毫不对劲。　　“什么情况?”我的心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心情随之一落千丈，关切地问。　　“它本来是很胆小，很害怕车子的，没想到一只狗追着它，它被吓得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