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
世面上的胭脂,滟滟芳华称得上独树一帜。除去以胭脂虫、洛神花、珍珠粉、雪莲末等调色,令肌肤粉面覆雪,另用了龙脑、沉香并玫瑰油等名贵香料调味,可谓色香俱全。
这种胭脂是张月盈在扬州闲来无事时调的,因价格高昂,工序复杂,直到开了玉颜斋才真正面世。轻轻一嗅,她便分辨出于小娘身上散发的就是滟滟芳华的香味。
张月盈有一搭没一搭地拈着盘里的豆腐块,眼神却渐渐飞远,长兴伯正含笑饮下于小娘奉上的一杯清酒,交还酒杯的时候,还在她的纤纤玉指上轻抚了一下。于小娘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整个人似朵娇羞的蔷薇。
坐在长兴伯下首的张怀瑾闷头连续灌了几杯酒入肚,不知是不是张月盈看错了,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缭绕在于小娘周围。
张月盈的目光在三人间流转片刻,不禁感叹——
好一个父子修罗场!
不是张月盈想不到,实在是不敢想。
二堂哥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对父母唯命是从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和父亲的宠妾私会。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妈文学就这样水灵灵地照进现实了。
这瓜大的,她都快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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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正堂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戏台,家里养着的一个小戏班,家宴进行到一半,她们便粉末登场,扮相传神,戏腔铿锵,轻易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张怀玉闹着要看武松的故事,长兴伯一向疼爱这个幼子,便令戏班随意作上一出。
或许是中间传话的人出了差错,戏台上竟演起了武松杀嫂报仇这出戏。
台上武松身披皂衣登场,手持五尺长棍,舞得赫赫生风,几番求索,查清了兄长去世的真相,又摆下宴席,手刃了毒妇,以告慰武大郎在天之灵。
点戏的张怀玉老早就被大冯氏捂住了耳朵,戏里的内容实在不适合五岁小儿听。
虽则这出戏与寿宴多少有些不太匹配,但戏里演得也是惩恶扬善、恶有恶报的故事。
大冯氏嘱咐贴身大丫鬟将张怀玉带回东院休息,又赞长兴伯道:“若谷阳县也有伯爷这样一位贤明的主官,断案入神又不畏惧那西门庆,武松也不必因报仇而犯了国法了。”
“你呀你啊。”长兴伯早年曾在刑部短暂任职,这话正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戏台上的阴差阳错也变成了恰逢其时。他索性同意了张怀英从前院搬回东院。
大冯氏却拒了:“男儿岂能长于妇人之手,有伯爷教导,定胜过妾身百倍。”
长兴伯抚掌大笑:“英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日后何愁不能进士登科,荣耀家族!”
小冯氏瞪了眼已两颊绯红,浑浑噩噩的张怀瑾,咬牙切齿:“不争气的东西。”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就不知道去讨他父亲喜欢,难道真要看着爵位飞到大冯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手里,日后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张月盈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上丑角、武生还有花旦的动作,眉头不自觉蹙动,露出了思索之色。
伯府这个戏台里,若于小娘是潘金莲,张怀瑾是西门庆,那长兴伯就是武大郎了。
想想戏文里的结局,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饮了口雨露饮,被呛得猛地咳嗽了两声。
“盈丫头,这是怎么了?快给她顺顺气。”
楚太夫人第一个发现了孙女的异常,鹧鸪心细,旋即轻抚自家姑娘后背,帮忙顺气。
几息后,张月盈捂着胸口抬头:“我没事要紧的,只是方才饮得急了些,耽误了大家的兴致。”
楚太夫人发话道:“知道你们小孩子觉得这儿人多闷了些,大娘子让人在外面扎了些灯,都去瞧去,别在这里坐着难受。”
张月萍拉着张月清起身:“听橙花说池塘里点了河灯,咱们去瞧瞧。”
张月芬坐着没动,长兴伯家宴前便说有事要单独告知她。
张月盈则带着鹧鸪、杜鹃二人往花园的方向去。
星夜沉沉,晚来风骤,吹来一丝恬淡幽香。张月盈轻摇纨扇,从墙边的花架后走出,踏上长长的抄手游廊,四十盏蟠桃花灯摇曳廊前,倒映出少女纤弱的剪影。
张月盈目光扫向杜鹃,一双明眸恍若沉沉暮色中明亮的星:“你发现了?”
杜鹃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鹧鸪左看看右看看,她们之间竟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有些气恼:“姑娘,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还记得二堂哥派翰墨去玉颜斋买胭脂?”张月盈给了提示。
鹧鸪恍然大悟:“您是说找到了二公子的那位红颜知己?”
杜鹃会意一笑:“不仅找着了,刚刚就在席间。”
“让我想想……”鹧鸪若有所想,手指无意识点了点太阳穴。
“大娘子身边的紫藤?”
“不是。”
“燕草?”
“不是。”
……
几乎将她知道的家宴上所有的丫鬟的名字都报了出来,杜鹃仍旧摇头。
鹧鸪被磨得有些烦躁,只往栏杆上一靠,叉着腰,颇有些委屈地看向张月盈:“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