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废墟之上

车轮轮轴不停转动，拉动星球的地面朝二人的背后跑走，那个令胡伦不安的时刻，也逐渐靠来。

“大概还有一天，就到了。”

马车停在靠近大海的道路旁，在这样一个夕阳已成夜幕的时刻，玛莲卡将双手伸到火堆上，化作星星的火再如何靠近也触碰不到女孩的手心。

“那胡伦先生，也打算走吗？”

“货还要送呢。”胡伦希望现在能有一袋烟草从火堆里跳出来，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痛苦时刻，好好舒展会儿，“以后，可能会来看你吧，哈哈。”

“如果我的爸爸妈妈，都走了，该怎么办？”

“喂，小孩子说什么傻话。”胡伦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并没办法，而这很快就要发生。

“胡伦先生，是怎么一个人活着的？”

胡伦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从心脏的上端，落在下端，直到眼角湿润——原来真的是下雨了啊。急匆匆打开放在货堆里的伞架，再给货物和马儿们披上层防水布，两人就这样躲在小小的空间里。

“雨……看来赶路得等会儿了。”胡伦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拍打在脸上。

“胡伦先生……”圆滚滚的雨水从女孩的脸上滑下，滴在早已沾满水的衣服上，“可以，回答我吗？”

如果胡伦是一位教会老师，或许他就答上来了，用纯粹的鼓励式的话语回答上来了，但胡伦不是老师，他也说不出口非事实的话。

“就这样活着。”胡伦的眼睛不会说谎，“很简单的事实。”

玛莲卡看着胡伦的眼睛里，是数不清落下的水珠，它们来自不知道的地方，或许玛莲卡欢笑时散发的水分也包含其中，但此刻，这部分定然是不能让她开心。

彻夜的雨后，彩虹从已走过的密林中出来，并栽进浪涛涌起的海洋中。

玛莲卡家乡的容貌，也越来越近，直到一个看不见彩虹的位置，那村庄入口的告示牌与大桃树才能看清楚。

泥泞的道路两侧，不少树木倾倒，却没有一处倒向路上，似乎是为二人让路。

女孩在马车上站起，眼睛里的黑色瞳孔不断巡视着村庄的每一处角落。胡伦的心突然被现实用力抓握——村庄的农田，有大量都被人为的毁坏了，这只能证明一个，比胡伦本做好的准备更坏的消息。

玛莲卡握住马车围栏的手，已经开始明显的晃动，滞留在上面的水珠一颗一颗加速掉落。

胡伦翻身下车，踩在满是污泥的土地上，在村庄中狂奔，大叫。

“喂！喂！”小小的村庄，却传来许久的寂静。

“还有人吗！？”一处房屋的门敞开着，碎裂的陶土瓶罐，刺扎在胡伦的心口。

敲响一家房门，没人回应，下一家，下下家，一模一样的结果。

这群天杀的家伙！胡伦的身体已无法再被支配着行走，两脚死死站在原地，上身如何倾斜都不会倒下。

“别叫了，朋友……”一户还没敲到的房门打开了，一位中年女性站到门口，“我也想，有人能开门啊……”

胡伦跑上前，甚至跌了一跤，污泥顺势爬上了他的肩膀。

“大家都去哪了？！”

“你会说，你不知道吗？”

妇女看向胡伦的眼神只剩下无穷的空，要将一切被她注视的世界吞没，再化作一声轻微的无奈吐出。胡伦扶住土墙，摇摇晃晃的世界就要倾倒。

“阿莎亚阿姨。”玛莲卡在胡伦不知不觉时走到了门前，“我回来了……”

“玛莲卡？！”阿莎亚两手死死抓住女孩的双肩，打量着她的脸庞，只一会儿，泪水又压着她的眼睛去看她的身躯，“你比之前，看着更像个大人了啊……”

控制不动的双手将玛莲卡拥入怀中，用有些力度的拥抱将全部的情感传达，随着鼻子猛然的一酸，这位中年女性的眼泪，随着自己的哭声一同落下。

“你，你的……”阿莎亚看见一旁的胡伦，心中已经知道了大概，“你，孩子，你想吃什么吗？”

“阿莎亚阿姨，不要太难过呀。”女孩的嗓子疯狂地发颤，却仍然站立着，说出安慰大人的话。

“嗯，嗯！想吃什么吗？”阿莎亚用尽肌肉的力量，挤出笑容说，“我给你们，我给你们准备！”

“可以再尝尝阿姨平常的菜吗？”

“我这就去，这就去！”

胡伦将双脚从吃人的泥土中抽出，走到了女孩平齐的位置。其实人的生死早就无法激起胡伦的感知，唯一能激发感知的，也只剩下对特定的人的在意——一起吃过野菜干粮的女孩。

太阳从云后钻出来，却早就没有了温暖，只剩下发着亮光的空壳，高高挂在天上。

阿莎亚从家里碎成几十份的瓶瓶罐罐里翻出吃的，一股脑全搬往烧火做饭的地方，而她眼里流出的泪水也一路随着前往。

女孩就这样站立，等待太阳赐予人难得的温暖。胡伦就这样站着，惧怕再让身旁的女孩受到一丝一毫言语的伤害。

“胡伦先生……”真正让女孩痛苦的事情，却反而没有了抽泣，“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面包，烧茄炖豆子，清水，一顿称不上美味的美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