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暮

梦里，我听得见窗对岸的火车轰鸣而过，棉花地，沙漠中，五颜六色的泡泡飘扬在湖面上，破碎在金色的碎光里，湖上泛起涟漪，一丝一缕没了踪迹。

我在梦里睡了过去，又做了一个梦。

我站在昏黄的日落中央，脚下的地面被死神画了个圈，不断晃动，我伸出手，已经迟了，对面的人随着地面陷落掉下了深渊。

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床上，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悲伤还没过去，一直延续进现实，时间是下午，我睡了好几个小时，果然中午不适合睡长觉。

这个夏天是第十六个夏天。

整个老房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爷爷奶奶出门了，日落昏黄的光把墙上装饰成一幅过去的画，我无聊地伸手过去，我的影子被倒映在画上，竟有些好看。

如果头发再长一点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就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沈木川的情景，少年安静的眼睛沉默地望着她，望着她，树叶漂泊，风过树梢过，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我就会失去自我。

“付晨，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我在乎……”

“你应该去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一个好的男朋友，而不是喜欢我这样的。”

“我知道了。”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跑回家，都没有好好和沈木川告别。

其实我很后悔，离开以后每天都在后悔。

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桌上摆有我最喜欢的腊肠，炒的菜也比平时丰盛。

奶奶拿出了一个红包放到我面前。

说：“这是你妈妈给你的，给你过生日的。”

我淡淡往桌上扫了一眼，每年都是一样的，但是何必辜负老年人的心意呢。

我装作开心地收下了红包，“谢谢奶奶。”

吃完饭洗好碗，拆开红包，倒在手心，二百块，不多不少，和往常一样，我把钱放进口袋，把红包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奶奶坐在房间的窗前，奶奶每次吃完饭都会习惯性坐在那一会儿，透过慢慢暗淡下来的天光看着窗外，偶尔和路过的熟人聊两句，一直坐到天黑，星星快要出来的时候。

我走过去，站在奶奶旁边，望着外面深蓝的天空，还有黑色的山的影子和树的影子。

奶奶转回头问我，“你明天开学了？”

“对，明天就去学校了。”

“你那些东西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明天让你爷送你去，他帮你报名。”

“不用啦，我一个人可以。”

奶奶没说话了，我知道她是同意了。

可能是因为开学的缘故，我晚上失眠了，第二天被奶奶敲门叫醒，外面起了浓雾，看来是个大晴天。

我一路风风火火来到公交车站台，爷爷放下大包小包，在我无数次开口让他回去的时候，爷爷叹口气，妥协了，走之前嘱咐她，“看好东西不要丢了，尤其是钱那些，和老师同学那些好好相处哦。”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太阳太大了。”

看着爷爷回去了我才上车，看着车上的人似乎都是学生，有个慈祥的老爷爷笑呵呵地看着我提着大包小包，“这些学生今天开学喽。”

最后排坐了个男生，其他位置要么有人要么就是有东西，只有他旁边的位置好放行李箱，不管了，反正都不认识。

我走到最后排坐下，旁边的男生戴着耳机，直接忽略了我的存在，靠着椅子歪着头在睡觉。

我自然多了，转头看着窗外，车子启动了，男生睁开眼和我的视线对视，我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看样子也是学生，还背着书包。

许多年后我一定想不到，我会和身边的男生纠缠十年。

许朝暮

高一因为生病的原因休学了，原本应该上高二的他被安排进了我们班。

他也不需要军训。

听别人说是生病了，高三的时候我才知道是心理上的疾病。

自杀未遂被送进疗养院养病了一年。

许朝暮和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去看海。”

我当然回答好啊。

“祝朝暮永远不死。”

“能不能换一个，永远不死会很痛苦的。”

“不，你会很幸福。”

“朝暮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那我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