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刀 其一

四月二十日，大晴。

辰时刚过，天就已经热得厉害，太阳晒在身上毒辣辣的生疼。

这是一处小村落，二、三十户人家建在不高的山丘上，住房都靠在丘顶附近，沿丘而下，向阳面开辟出一层层的梯田，面积都不算大，只是层层叠叠的，颇为好看。

住户之前相隔都有距离，零星散落，中间铺着碎石路，这丘上本就岩石嶙峋，想来也是就地取材。

一老妇在碎石路向丘上行走，身形佝偻，腰几乎折成九十度，脚步不稳，走得便是极慢。

几乎走到丘顶，经过一户人家门口，对着这家前院里重重啐出一口吐沫，嘴里念念有词，又转身沿来路走回丘下。

二、三十家住户里，这家离丘顶最近。两间泥房，用枯枝随便围出一道篱笆圈出一个前院。

这老妇刚刚转身，屋里就响起女人的怒骂声，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跟着出了屋，一边挽起袖口，一边快步走向那佝偻的老妇。

“你这天杀的老畜生，每日里来我家找晦气，你看着脚下别滑，直摔死你这杀千刀的老狗。”

这女人也不走出篱笆，只是隔着围栏骂，话里很是难听，声音又尖又细，直传出老远。

也不知道是这老妇人听不见，还是根本懒得理，自顾自一步一挪地向下走，头也不回，根本不去理那女人。

其实周围也有几家人，这个时间男人们都应该下了地，不在家里。女人们就算在家，也习惯了每日这样的闹腾，听到声音也没人出来看。

那女人双手叉腰，越骂越是凶狠。其实她的样貌也不算差，就是这张嘴太也吓人，直把老妇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时屋里才走出一个男人，快步走到女人身边，去拉她的手，“好了好了，别让邻居看笑话。”

那女人原本声音已经低了些，这男人来拉，便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她比这男人还高了半头，力气也是不小。声音又提高了些，“你自己那个死鬼儿子没用，就是你自家祖宗没有积上德，多半就是你这老狗作的孽，少来跟我啰唆！”

她不但不怕被人看见，还生怕别人看不见。

又骂了几句，才稍稍解了气，回过身瞪着男人道：“就是你这个怂货，连人打上门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男人喏喏地哈腰，一边陪着笑。

那个女的看他这个样子又是来气，开始低声地骂将起来，一边走回屋里。

男人讪笑着跟在她身后，也回了屋。

不多时前院门被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担着两桶水，一步一晃地走进前院，把两桶水都倒在院中的大缸里。

这少年黑黑瘦瘦，身材结实，穿着一衣的麻布衣衫，周身都是补丁，踩着一双草鞋，也磨得几乎穿了底。

听到前院有水声响动，屋里又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哼！老子是个短命鬼，小的是个害人精，平白给我们家惹那么多麻烦，也不知道怎么尽惹上这些倒霉的杂碎。”

她的声音当然不小，前院绝对可以听得见。少年却好像全没听在耳里，只是专心灌水。

那个老婆子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出，这女人每次都会乱骂很久，这少年早也习惯了。

屋里女人话语还在断断续续，院里又进来一个姑娘，挎着一个满是野菜的篮子。她走到少年身边，跟他打个眼色，下巴又朝屋里指了指。

少年见她，脸上浮出笑容，微微笑着，又摇了摇头。

屋里女人也听到前院的脚步声，大声问：“是不是梅子回来了？快把野菜摘好。”

前院里的姑娘应了一声，又给那少年做了个鬼脸。

屋里女人又大声说：“小刀！你该干嘛就干嘛去！一天天就知道闲着。”

“娘，小刀才刚刚挑完水回来，你又让他下地……”

“怎么？还要我把他供着？你个臭丫头知道个屁？闭上嘴快去摘菜！哪来那么多的话说？”

那个叫梅子的姑娘只能对着小刀撇了撇嘴，垂着头走到院子一边。

小刀摇摇头，让她别在意，走到屋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舅娘水缸挑满了，我去地里了。”

屋里全没反应，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就走进一旁的厨房，大锅里扣着两个半黄不黑的馍馍，这就是他今天的伙食了。

刚准备拿，就听到正屋里又有声音，“吃吃吃，就知道吃，又说你那个死鬼老头子很会打猎，这几天怎么半点东西也拿不回来？做事要有吃饭这个劲头，也不用累咱们家天天吃黑馍了吧？”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小刀拿起一个馍馍揣进怀里，轻轻地把锅盖又扣上。

走到前院，跟摘菜的梅子挥挥手，转身出门去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