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儿夜哭梦仇恶天道何以辨奸邪

游罗猛地起身，看到的是熟悉的架子床，床头的围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腊梅，鹅黄的颜色柔柔地盛开着。

他大口喘着气，脸上凉凉的一片。梦中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的面容，现在雾蒙蒙糊成一团，只记得她绝望愤懑的眼神。游罗看她的最后一眼，她正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定是活不成了。

执剑人是谁，为何杀人，又为何杀“我”？

他抽噎着，心中悲愤如何也止不住，又拥着被子呜呜的哭。做了个不相干的梦，他却为了不相干的人哭得昏天黑地，非要发泄出来才痛快。

哭过之后，游罗靠着床架子愣神，眼睛木呆呆的，脑子里惘惘的，思绪万千，却什么也抓不住。等到天光大亮，日头在地下投了细细的亮格子，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陌生，猛然回神：“今儿真真是耽搁了！”

游罗手忙脚乱披上夹袄，冲到厨房时还有一条胳膊在外面露着，只见了是正挽着袖子盛粥，师父往小桌子上布置碗筷。他忙端正衣襟，冲师父行了礼。从饭橱里拿出一个小碟子，盛了熏豆腐码好端上了桌。

因今儿个早饭吃得晚，了是匆匆去前院打扫，师父不知何处去了。游罗坐在阶上，心里闷闷的。做了这样血腥的梦，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别是山下的妖怪来寻仇吧？

他恍然记起了什么，急急往前院去了。

“了是，今早可见到霁南？”

“师父刚在饭桌上说，最近不太平，霁南每日都下山的。”了是正拿水泼地，水舀子洒出半瓢，见眼前出现一双脚，急急收回来，还是沾了鞋面儿。这要按往常肯定少不了挨游罗一通数落，了是刚要跑就被游罗扽住袖子：

“他没吃饭就下了山？”

“怎么没吃？”了是拎起桶就走，出去五步才停下，“饭还是他做的呢！”远远地回一句又跑了。

游罗那暗藏的心思忍不住又飘摇了起来，像勾人的蝴蝶振着翅膀围着人绕啊绕，引得人浮想联翩，笑意盈盈。他沿着廊子慢慢踱，靠着柱子坐在花墙上发呆。额前一绺头发在脸上荡啊荡，又刺又痒，索性拆了发髻，仔细盘弄。坐到脸僵腮麻方才起身，呵着热气儿揉着脸又去翻看廊下晒的白菜。见晒得差不多了，抖去泥土，去掉枯败的叶子，估摸着撒二斤盐，一层层地叠入缸中，压上腌菜石腌着。等到三四天以后，就着卤水把菜洗净。加上盐，浇水封口，可以放很长时间。

吃饭的时候，游罗端着碗愣神儿，真人见他魂不守舍，只道是累着了，免了他的晚课。

游罗在房里捧着书看了半晌，半页都没看进去，索性早些休息。

“天道，恶杀好生。尔等如何逆天而为？”

“既是恶杀好生，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易子而食，此不为杀生？奸宄弄权残民害理，守阎闾者无以自存，此不为杀生？贪淫恋色，夺人妻女；倚财仗势，草薙禽狝，此不为杀生？”

“天地人本同一元气，人治不得，自有人道、地道、天道审判，岂容你等越俎代庖？”

“既如此，你又为何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岂不越俎代庖？”

“莫狡辩，是不是越俎代庖，端看我手中这把剑！”

“呵，世间走这一遭，何曾见过天道审判？你如今却要越过天道来审判我，我不服！”

“既然你执迷不悟，休要怪我了。”

周围乌沉沉什么也看不清，似是又来到昨日的梦境，那二人互不相让，又是吵了起来。最后只听到女子的一声惨叫，眼前骤然清晰，那女子扑倒在游罗怀里，一口鲜血喷在他衣襟上。游罗两股战战，扯着袖子去擦她脸上血污，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拼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一句：“快逃！”

游罗眼泪滚下来，一个劲擦她未干的血迹，杀人者已走到面前，游罗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你也，该死。”

游罗“啊”的一声坐起来，床帐跟着微微晃动了两下，影影绰绰的令人心惊。同样的噩梦，相同的人，每次都在被杀之前醒过来，这样的经历委实惊心动魄。

心还“噗通噗通”跳着，一下下撞地腔子疼。横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看看天色尚未破晓，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游罗心里惶惶的，索性去正房堂屋念经。

念了半篇，像是悟到了什么，待细琢磨又什么都没悟到，懵懵懂懂，正要再琢磨，见吴真人从里屋出来。

“师父，何为天道？”

“天道即万事万物之理。”

“杀人可算替天行道？”

“自然不算。”

“如果杀的是恶人呢？”

“游罗，你记住，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自有其造化。恶念恶行无可脱，没有人能代替天道。”真人的神色颇郑重，游罗不禁严肃起来。

“游罗记住了。”

“法天象地，心存敬畏，善心善行，方可事事顺遂啊。”言罢，真人端着盆往前院打水去了。

晚饭的时候，真人说游罗心性单纯，未经世俗磨砺，以后便每日跟随霁南一起下山历练。

霁南没作声，只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游罗竟睡得踏实。

转过天来，二人赶早儿出了门。十几里的山路，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