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寸山无衣之冬一席观故人重逢
天灰蒙蒙的一片,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乱飞,看这势头,好像要往天上刮去似的。山中的小小道观透出暖融融的光,窗户纸被风撞得哗哗作响。
棉布帘子一掀,进来笔直修长一身影,穿着一身半旧的夹棉长袍,头顶竖着髻,捧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棉袍,笑道:“师父,您的衣裳补好了,试试看合不合身?”
东耳房的火炕上盘腿坐着一老者,便是观主吴真阳。他睁开眼看着来人,“这么快就补好了,昨夜又点灯熬油来着?”
游罗忙上前搀扶,才道:“补好了衣服,做完功课才睡的,我可没有偷懒。”
吴真人披上棉袍,掸了掸衣袖,面上笑得和煦:“补得很好,棉絮再不会掉出来了。”
游罗撇撇嘴:“师父抠门儿得紧,棉袍破得什么似的还不舍得扔,一件棉衣值什么的,明儿我给您做一件新的。”
吴真人摆摆手,道:“修行之人有一衣蔽身足以。”
打从游罗一进门,吴真人便留意到他的神色,见他垂头站着,便道:“今日了是的爹娘来了?”
游罗点点头,道:“还领着弟弟和两个小妹,叽叽喳喳的十分可爱。”
吴真人笑道:“你也想爹娘了吧?”
游罗抿着嘴半天不吭声。
“有缘分自会相见,倘若没有缘分,你还有师父和师兄,一席观就是你的家。”
游罗挨到吴真人的身边,道:“我就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把我送到山上来。”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来看我,她暗自嘀咕。
吴真人抚着他的后脑勺,道:“兴许他们有什么难处,你别多心。”说完迤迤然走出门去。
院里了是扛着一柄齐人高的大扫帚扫地上的雪沫子,风这样大,地上只攒了薄薄一层,刚扫完,便有新的又落下来。他扫得呼哧带喘,额上已然带了汗。
“了是,放着吧,雪停了再扫。”吴真人站在檐下,招招手,冷风满满灌了一袖,袍角高高扬起来。明明是破烂袍子,却透着些仙风道骨来。游罗心想,就算是床棉絮,师父也能穿出个谪仙样儿来,真真是仙骨天成。
那厢了是抻起袖子抹了把额头,笑着行了个礼:“不打紧,扫干净了,师父不跌跤。”
吴真人双手一背,扔下一句:“丢下吧,做晚课了。”转身进了堂屋,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了是应了声,撂下扫帚就跑,还没到檐下也不知是踩了什么,险些滑倒。
“小心脚下,成天毛毛脚脚的,亏你还是师兄呢。”游罗赶去捡起扫帚,寄到檐下,一面又想起灶上还坐着老豆腐,匆匆去了。
晚饭的时候,师父说有客至,游罗和了是不信,这么样的雪天,谁会上山来,因着没人来,山门早早就关了。
了是笑着说:“师父莫不是掐算错了吧。”又扒了一大口饭,嘴里含含糊糊的,“这种时候来的人,只怕是山精妖怪!”
吴真人笑着说:“再添副碗筷吧。”
游罗“哎”了一声,正要起身。
吴真人又说:“游罗去迎一迎,说起来,与你有些渊源。”
游罗纳罕,与自己有渊源的人会是谁呢?正想着,山门哗哗作响,他赶紧跑去开门。
一开门,门外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投下来的影子几乎把游罗整个儿罩进去。他不由退了半步,仰着头往上看去,眉毛比师父的浓,斜斜得好似扬到鬓角里;眼睛比了是长一些,年纪不大却自有一派威严,几乎看到人心里去;鼻子比自己的高一些,就着月光在脸上投下暗影;嘴唇紧紧地抿着,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打扰了。”他开了口,无波无澜的语气,眼睛在游罗脸上扫了一圈,游罗莫名打了个寒颤。这人没再理他,绕过他径自往院里去了。游罗觑一眼门外,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瑟缩了一下赶紧关上了门。
望着他背影,不知道怎么就看出了与师父不同的另一种仙风道气来。游罗暗暗咋舌,三九的天,还穿着单衣,长得又这样好看,莫不真的是什么山精来勾人魂魄的吧?待会儿现了原型,师父能降得住么?
那人步子很大,自顾自往后院的灶房走去,游罗在后面快步跟着。
进了门,那人冲吴真人拱手行礼,了是站在一旁作揖。吴真人含笑还礼,指了指身边的座位,道:“昨夜算到你会来,没想到这样晚。”
那人把身后的剑和包袱靠在角落,在真人边上坐下,才道:“在山下遇到一点儿事情,少不得帮忙”。
游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人围坐吃饭的场景。灯火摇曳,暖黄色的光晃在三个人的脸上,倒像一家人似的。心里不知何处被惊动了,惶惶地坐下来。
吴真人给了是和游罗介绍,道“这位是霁南,别看他年轻,很有些道行,你们可以向他学习请教。”
“不敢当,你们唤我霁南便是。”对道行的事情竟没有多做解释。
游罗怔怔的看着他,顾不上行礼,半晌终于开口:“师父说,你我有渊源……”
霁南早就注意到他的打量,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平静,等待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我哥?”上山看我来的?这句他没敢说。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