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方寸之山
将一尾鱼置于悬崖上的溪流,它会逆流而上多久?给蝼蚁围上层层樊篱,它能翻过几重屏障?游子攀越重峦叠嶂仍不见坦途,是否还能笑着踏上回环曲折的山路?
这是一个平凡的故事,一群不完美的人过着平澹无奇的生活。
话说在沁朝初年,山东莱州府下辖的胶州有个清平县,县西边有座方寸山,山下有个不过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依山傍水而居,便以此山为名,叫做方寸坪。
且说山东共辖东三府、西三府。西三府是东昌府、济南府和兖州府。东三府从西往东分别是青州府、莱州府和登州府,也叫做登莱青道。莱州府夹在青州、登州二府中间,北靠渤海,南临黄海,辖平度、胶州二州。要说胶州这块地方,自远古时期便有人居住,盛朝武德六年建板桥镇,承运海运和海外贸易,到了天水朝时因天水与宁对峙成为北方唯一海关重镇,后设市舶司,港盛州兴,繁盛一时。而名不见经传的清平县到底在胶州的哪里,如今已不可考,里头的芸芸众生、陈迹经历的真伪更是无从考证,列位看官权当个奇闻故事听听便罢。
按说太平盛世,海内升平,自是美哉善哉,万事大吉,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越是民熙物阜之地,越易被觊觎。《易经》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若白日为阳,那夜晚则为阴;光明为阳,黑暗是为阴;良善是阳,奸邪便是阴。当光明普照大地之时,光明的背面必有黑暗,阴阳共生,此消彼长。基于此论,那起阴暗的东西早就盯上了这世间的一切纯洁、善良、美好之物,妄图取而代之,以助长自身的力量。要知道,这世间若被阴邪之物占据上风,势必衰草枯杨、民不聊生,可既为阴邪,便已是黑白不辨、是非难分之辈,又怎会将天下苍生之安危放于心上?于是,渐渐地,越来越多有识之士发觉有妖物在人间作乱,时而混迹于百姓之中,假借他人之手挑起祸端;时而以真面目示人,杀人越货之后销声匿迹;时而以妖法掀起瘟疫,此非常之疾使得伤横夭之莫救。
可能有看官对此疑惑不解:妖邪之物也逃不出这茫茫宇宙,缘何要闹得如此天翻地覆?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依笔者拙见,且不说大凡生了灵智的妖物便潜心修行积攒功德以助早日修得正果,却说那起爱伺瑕导蠙的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且抱有天才地宝可保永生的侥幸,因此它们便对一切异于常人之物起了觊觎之心,做着独霸天下的美梦。
盖因凡人之力不能与妖法抗衡,妖魔鬼怪之诡计屡屡得逞,一时之间民心惶惶,胆战心惊。然而《白虎通义》言:“人者,天之贵物也。”荀子亦云,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而邪不能胜正,只要天地之间那浩然正气尚存,邪门歪道便无法滋生。因此,便有无数仁人志士肩负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之重任,经年累月,鞠躬尽瘁。
方寸山上有个小观名为“一席观”,观主吴真阳,号混朴子,相传是纯真派悠然子张天师的弟子,宗门讲求修于内方能发于外。张天师通晓治国理政之道,以符法镇灾,以医术救人,早在天水朝靖康二年便羽化飞升,登临仙界,可相传后来有人还在人间见过他,仔细去寻时却不见仙人踪迹。便有诸多传说出来,唯有一点众口一词:天师心系苍生,幻化成众生万相继续普渡世人,如此一来更受百姓敬仰。方寸坪的人对于一席观老修士吴真人知之甚少,也不知他多大岁数。据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曾说过只言片语,只知道他老人家小的时候去观里祈福的时候,吴真人便已是现在这副鹤发朱颜的模样了。方寸坪离县城较远,遇上解决不了的事都会上山求吴真人,不拘报酬,拎一篮子鸡蛋使得,拿一个瓜他也笑纳,在方寸坪极有威望。
大徒弟了是也是胶州人士,年十七,刚下生便体弱多病险些养不活,家人到处求医问药仍不见起色,最后打听到清平县有个一席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到吴真阳处。他老人家不知使了什么仙法,竟一碗符水治好了奄奄一息的了是。家里大人无不叹服,便让其拜到吴真人门下,不求富贵显达,只盼着他能平安一生。了是一岁多便拜吴真人为师,人还不及灶台高就跟着师父练功打坐,自打上了山就越长越壮实,虎头虎脑地成天围着师父转。他与师父和师弟一起生活的时候比爹娘还长,感情自是不一般,且爹娘每年都带着弟妹们来山上看他。于他而言,不是少小离家、举目无亲,反而是多了几个亲人,日子过得十分足意。
小徒弟却是尚在襁褓便被抱到山上,今年十六了,还不知姓什名谁,父母何人,大家平日只唤他游罗。他一心向道,奈何无论怎样潜心修炼,仍毫无长进,只粗浅学了几式拳脚功夫而已,相比寻常人自是够用,但若要降妖除魔却是不能,偏生他又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心气儿极高,常因此而黯然神伤,久而久之生出了个自卑敏感的性子。还有一宗,因着他多年来的一事无成、求而不得,对自己的身世愈发耿耿于怀。人在诸事不顺的时候便会将一切归咎于宿命,游罗不止一回觉得自己兴许是什么天煞孤星转世,才会一下生便被爹娘抛弃。一旦承认所谓宿命,个人的努力便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滑稽可笑,尤其那些好似被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