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私物
“什么扳指?是不是在换下来的衣裳里?”竹枝说着去了湢室里,在脏衣裙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到一个硬物,她忙道,“姑娘,找到了。”
她将扳指拿去给若欢看。
若欢接过扳指,对着烛光看了看,发现那扳指的内环刻了字,她凑近几分,隐约辨认出一个‘言’字。
这玉扳指应是男子的私物。
回想起母亲和父亲在牢房中的争执,若欢捏着玉扳指缄默片刻,想不通母亲怎会与谢氏那样的士族门阀有交情。
母亲让她拿着玉扳指去找谢家大老爷谢鸣,父亲却对此讳莫如深。
她将玉扳指仔细收好,哑声朝竹枝问道:“灶房这会儿可有热水?我想洗洗,发了一身的汗。”
竹枝知道她爱洁,但还是劝道:“夜里凉,您病还未好,身上又有伤,不能再沾寒气了,还是先忍一忍,等明日再沐身。”
若欢身上仍有些绵软无力,只好点点头,对竹枝道:“你守了我大半夜,快去歇着吧。”
竹枝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清减的面颊,眉目间笼着一抹愁思,不免有些心疼:“奴婢不困,陪姑娘说说话。”
她趴在榻旁,轻声道:“裴公子今儿问奴婢夫人是不是待您不大好?奴婢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我瞧着裴公子是有些关心姑娘的。”
若欢摸出软枕下的佛珠,用手指捻了捻,头脑清醒地道:“他那人有些无情,不会是我的依靠。”
竹枝不解:“姑娘为何这么说?奴婢瞧着裴公子虽然性子冷,但待姑娘倒有几分爱护,白日不仅去了方家为您撑腰,还带您去牢里见老爷夫人。”
若欢摸着檀木佛珠上的卍字纹,摇了摇头。
先前事情太多,她没有细想,眼下病了一场,反倒明白了过来。
事情太过凑巧了。
裴晏去方家哪里是为了庇护她?
宋夹卫的周怀风不会无端就出现在方家,显然是早有准备,不然为何还是带着兵去的方家?
方家通匪被周怀风带走,整个过程迅捷到让人猝不及防。
方昌运在扬州这么多年,权势地位仅逊于扬州知府崔庸,周怀风突然就这么抓住了方家通匪的罪证,对方家这个盘踞在扬州的庞然大物下了手,还直接将人带去宋夹卫,不经过府衙,越过崔庸。
这背后若无人授意,若欢不信。
想起之前在正房,她无意间从裴晏手里瞧见的文书,若欢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
她还记得那文书上写的是方昌运任盐使司转运使后,两淮漕运激增的私盐贩子和流入北地的私盐数目。
显然是私下调查搜集的情报。
所以,昨日在方家本就是一个局。
一个铁证凿凿、人赃俱获,一举拿下方家的局。
而她不过是那局中不起眼的一环。
若欢将父亲说三百万脏银与龙虎寨有关和方浮玉通匪的事儿联在一起,细细一想。
心里突然浮出千头万绪。
漕帮私盐贩子指控她父亲沈长安任两淮盐运司副使这些年,从他们手中获利达三百万雪花银。
实则她父亲只贪墨了二十万两,而那二十万两白银的去向不是淮王府,也不是龙虎寨。
那真正从漕帮私盐贩子手中捞走三百万两脏银的人会不会是方昌运?
毕竟他才是两淮盐使司转运正使,真正掌管两淮盐课的人。
方昌运是父亲的顶头上司,他一个盐运副使,如何能越过方昌运,去私卖盐引,倒卖私盐?
毕竟盐引上可是要加盖盐运司官印的。
如此一想,若欢只觉像是拨开了重重迷障,隐隐有些拨云见日。
难怪方浮玉使唤起那些山匪来,如同使唤家仆。
若是他们方家将脏银藏在了龙虎寨,那便不出奇了。
方浮玉轻狂自大,方家在扬州做了多年的地头蛇,猖狂惯了,与龙虎寨的山匪又勾连多年,使唤龙虎寨的人做打手,才会这般驾轻就熟。
而方浮玉敢让山匪入城,是因为他轻视裴晏。
他们都只当裴晏是个身无半职的贵公子,看在裴国公府的面子上敬他几分,但并未将他看在眼里。
所以方浮玉想将她从裴晏的庇护下抢走,便使出了山匪的计谋。
他轻视裴晏又对她势在必得,甚至不愿多花费心思筹谋,定是想着事成以后,以山匪入城劫走了她为借口,来搪塞裴晏,打发裴晏。
但是他们失算的是,裴晏此趟来扬州其实是另有目的。
而自己的出现,又刚好为裴晏来扬州的目的做了遮掩,来接未婚妻回国公府,多么正当而又巧合的借口。
若欢攥着佛珠,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整个人倒是浑身一松。
既然朝廷派了裴晏过来清查扬州私盐案,那么,三百万脏银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父亲的案子便有了转圜的余地,她也不必再像是没头苍蝇死的,乱撞一气。
竹枝见她久久不作声,忽然脸上就多了些笑意,还当她认同了自己的话,也跟着笑,说:“姑娘这是想通了?”
若欢搓了搓掌心的珠串,抿唇轻笑道:“只是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