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菩提心

天的一角很透亮，太阳终于不是赤裸裸的燃烧，柔和的光辉撒在屋檐的一角，巍峨庄严的佛庙内，一切依旧枯寂、萧条。

在了解江净月的意图后，明灯很自然成为了领路人。他弯起唇，似乎能为她带路便是莫大的荣幸，明亮的眼眸和缓静谧。

让江净月想起和风细雨的春天。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后传来姑娘的声音。

“有劳圣僧了。”

江净月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难以言说的气味融进空气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包裹其中。

是从明灯身上传来的。

不是臭味。

江净月很熟悉这种味道，她日常也会用。

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似乎不止一种。

很浓重，又呛鼻。

但……好似也不止胭脂水粉。

乱七八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难以名状的刺鼻气息，令江净月不适地皱起鼻子，屏住呼吸，悄悄后退了几步。

她低着头，跟着前人走，视线不自觉往下。

袈裟的裳摆，沾染上了不少泥泞，有些脏了，鞋后跟磨损很严重，那样的款式隐隐约约看得出，是市面上很普通的布鞋。

正神游着，一张纸又递到她的面前。

白纸轻飘飘的，荡在风里。

眸光一顿，江净月留意到的，是一只漂亮的手。手上全是交错纵横的伤疤，经年久远，伤痕开始淡化。

但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长长的伤痕，自手背蜿蜒伸展，隐匿于衣袖的遮掩之下，其状狰狞。

她不着痕迹的将目光转移到纸上，上面写着——我不是圣僧，我叫明灯。

这件从死人扒下来的衣裳是他的伪装。

他根本不是什么圣僧。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芸芸众生里的浮萍。

朋友们说，要打出一个名号出来，这样大家才能信服，一句“佛陀转世，圣人慈悲”，将明灯捧上了高位。

身上的袈裟他不喜欢，穿起来总感觉不伦不类的，明灯不习惯。但朋友们说，只有披上它，这样才更像一个超凡脱俗、心怀慈悲的圣僧。

住持死在了佛祖面前。

诸佛慈眉善目，时刻准备着渡灾救苦。

一双黑靴踩过地面的经书，碾碎最后的神谕。

青松蛮横地扒掉住持身上的袈裟，啐了一口，说了句“晦气”，嫌弃地扔到明灯身上。

带有腐烂气味的袈裟罩住明灯的面庞，他急忙扯下，明亮的光照进大殿，太阳依旧毫无遮拦的炽烈燃烧。

实在是太热了，他们几个人都躲在阴暗处。

一旁的青橘笑着说：“明灯，好好配合一下，你也想救人吧？”

明灯当然想救人。

他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

明灯慢慢地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江净月。

这是第一个没有嫌弃他的人。

他想和江净月做朋友。

可他交友经验不足，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做，想和她多说说话，又觉得不妥。

她会不会觉得冒犯呢？

明灯抿着唇。

不敢写下第三句话。

江净月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步三回头，湿漉漉的眼睛悄悄偷看她，被她发现又迅速转回头。

怎么感觉……怎么感觉总有种眼巴巴的小狗即视感？

“我叫江净月。”对方都告诉了她名字，她也礼貌地回了一句，“江河的江，干净的净，明月的月。”

听到少女和他搭话，明灯眼睛都亮了，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又兴冲冲写下了一句话。

俨然写着两个字。

好听！

少女的眉目也舒缓起来，她很赞同明灯的评价，声音听出了笑意，“那当然了，我爹娘给我取的，我喜欢得不得了。”

听爹爹说，娘亲在生她那夜，明月当空，皎白无瑕，清辉遍地，因此取名为净月。

她还有个小名，叫灿灿。

是在满月时娘亲给她取下的。

爹爹说，以前娘亲抱着她不撒手，连他都不愿意给。

端庄大气的女子抱着她，眼中全是浓重如天宇宽和的爱意，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我儿人中龙凤，如日月同辉，只愿她无灾无难，长命安康。”

灿灿，是太阳的意思。

灿灿。

明灯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

笑了起来。

他说。

你爹娘一定很爱你。

“那是当然。”江净月眉眼弯弯，眸中的闪过悲楚，转瞬即逝。

江净月句句有回应，明灯开心死了。像是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遇到了能认认真真听他絮絮叨叨的朋友。

明灯又写了一句话。

——我以前也有一个名字。

在他还不是明灯的时候。

江净月看着白纸上的四个大字。

——我叫铁牛！

哦，铁牛啊……

江净月：“嗯？铁牛？”

明灯点点头。

对啊，就是铁牛。

铁牛的铁，铁牛的牛。

他爹娘说了，贱名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