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潜谋乍露

中平元年（公元一八四年）春，夜深不见星月，野草平垂，寒风渗骨。篱笆内的营地中，灯光微黄，映在竹简与陶碗上，宛若纸上墨痕将涂未干。四下无高语，只闻数名弟子分拣物资的轻响。粟米、符纸整齐罗列，无人闲谈。

这数日来，官府探子潜踪消息已有传入：白日里有人形迹诡异绕行，今夜更逼近至篱笆外。刚才有弟子半途返回，低声数句：“有人暗伏树后。”不必多言，另两名弟子立刻散出，将那黑影无声缚回。黑影挣扎短促，终被制伏在草垛后一隅。此时营内气氛如弦满弓紧，寂然而深。

屋内微光里，张宝立于矮几侧，眉尖微敛。张梁在旁稍后半步，从容观察弟子将黑影身上搜出的简短字条置于竹简旁审看。二哥神色凝重，三弟也不多言，只对望一眼，已心领神会：官府细作得逞在即，若再迟疑，潜谋尽破。

黑影被带至篱外僻处处理，未发半声惊呼，仅在风中留淡血气。片刻后，弟子回屋低头示意。张宝唇间紧抿，张梁轻轻摇头，无长句诠释，一切了然：此人若放归，定传密报。既擒获，则须绝后患，不得让形迹外泄。

篱笆外寂静如夜兽潜伏，远方偶有微弱马蹄声扩散，又倏然隐去，似官府劲旅已进近境。张宝侧身半尺，低声对张梁道：“二哥，此势不能再迟。”张梁闻声，目光微凛，点头无言。二哥之称轻出口，不带解释，只在无外人之时自然而然。

弟子闻此，无须多问，即刻转向屋角取出黄布巾与简陋木棍，符纸与粟米早备整齐。张宝轻叹，抬眼望屋梁，终须下决断；张梁拢袖，一语不发，却已同意决定。此间不需激昂口号，兄弟间举止、眼神交流，数息间已定全局应变。

张角足音轻至。众弟子俯身让路，张宝、张梁朝内室微欠身，一道身影于昏灯下略现，不必多言，人心已恃为锚。张角不发长辞，只伸手自一竹卷中抽出短符，在张宝手腕系上一条黄布。张梁上前半步，静立侧旁。灯影颤动间，三兄弟无声交流：此时此刻不得不提前揭旌起兵。

弟子中有人低声说：“官军或明日即至。”另有弟子短言：“传讯东乡。”话皆简短，如刃划木，不留赘字。黄昱立于门旁，心脏阵阵紧缩，不明全计，却感风雷压顶。多日潜行积恩，如今因细作之扰，被迫先发，刀兵未响已闻血腥潜味。

无人讲述何为太平大志，无人解称谓缘何变化，自自然然中，二哥、三弟、兄长自有血脉依托；弟子称谓仍守秩序，无声地听从调度。一名弟子抱起小囊粟米、符纸快步出屋，另一名执木杖随行。黄昱目送他们，脑中回闪那贫户湿泪与无名木签之约，此刻再非偷施小惠，而是准备正面啸起。

篱笆外风声骤作，似有人离远处查看。弟子立刻收灯，屋内光暗半分。张宝握拳轻敲矮几边缘，张梁以目光回应，指尖微点案上某记号。无需旁白解释，这是分兵联络之谋。又有弟子默然听毕，疾出篱笆不回首。

黄昱站立不动，如陷无声洪流。往日潜伏，细水长流；今宵压迫，突如绝崖。恰在此临界点，无怒号，无长论，众人却自然加快步伐，有条不紊，甩开潜伏姿态，为起事布局。

夜深沉，天幕如铁镜。远方也许有火光微闪，或民间已备等待。张宝再度皱眉，张梁轻柔吐息：“二哥……无需多言。”张宝点头，不再迟疑，用一截黄布递于弟子，示传信号。弟子接过迅速消失夜中。

黄昱指尖抠住木桩纹理，呼吸似冻凝，胸内却蔓起奇异热感：多日来所闻所见，如积薪就绪；今此细作破潜，全局如铸铁逼裂，迫令他们提前扬旗举兵。黄昱不评不叹，只额上沁汗，知此乃前期剧情之高潮，巨变将至，无力遮挡。

微光极弱，张角未言长策，仅以默许下令；张宝、张梁等人依规施行，无唤口号，起兵之机遂定。弟子加紧备农具木棍，纷纷隐藏符纸于身，黄布系腕，宛如无声军令。黄昱看在眼底，明白拂晓前后或许即有波涛翻涌。

篱笆内仍淡光微存，风过草叶沙沙，屋内刀兵未亮，心火已起。官府巧计激发逆势，民心早热待，这场压抑数日的潜谋今夜裂隙。黄昱闭目半刻，听风来无声，待后时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