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伐檀之歌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蓦地一阵歌声传来,淑姜转头,只见社庙边上谤木下,有一乐人正弹琴唱歌,围观人群中,亦有跟着唱的。
淑姜不由惊讶,胶鬲到是机敏,当即低声解释道,“夫人勿怪,不是这些人大胆,而是大王不禁怨歌。”
按照事先说好的,在外不用尊称,故而胶鬲只称淑姜为夫人。
胶鬲声音虽低,还是被边上人听了去,那人自豪道,“二位想必是外来的吧?这首《伐檀》,本是魏地怨歌,后来经由容先生传入王畿,唉……,你们是不知道,容先生当初在谤木下唱《伐檀》,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哟……活活打碎腿脚,成了瘸子!”
那人越说越不平,胶鬲轻咳了声,那人还不服气了,干脆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说说,我可说错了?容先生是为大家唱歌,却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是啊。”周围人纷纷附和起来,社庙门口的几名巫者,立时向谤木这边瞪来,又有人起哄道,“大王说了,谤木之下,不禁怨歌、讽歌,要的就是敲打敲打那些‘不稼不穑’之人!”
四下纷纷起哄喊起“大王圣明英武”,那些巫者气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姬发见状,带着两人去到一座谒舍,那谒舍外头是吃饭喝茶的处所,内中还设有雅间,看样子,姬发从前也没少来大商邑,对这里的一切到是熟悉。
上过茶点后,店家也乖巧,主动合上了门,胶鬲这才细细说起原委,“这些人口中的容先生,名唤商容,三代前曾是王室小宗,如今就只是普通士人,这位容先生不但学识渊博,还精通乐理,不过公子和邑主也知道,这乐事皆掌握在巫者手中,天下百乐以巫乐为最上者,巫者统管着巫乐、雅乐、清乐,只有一种乐不归巫者管,巫者也不屑管。”
“是俗乐。”
淑姜曾为巫者,自是知道胶鬲说的是哪一种乐。
“邑主说得没错。”
淑姜又继续道,“为政者,以俗乐观风,或派乐师四处采乐,或主持百乐宴,令天下乐师进献百乐,以观民情,不过……方才那首《伐檀》并非俗乐,而是清乐。”
“邑主明鉴,俗乐音调或是散漫或是粗鄙,有些只是随口喊喊的号子,连乐都算不上,这些俗乐在采集后,会在巫者主持下改为清乐,重新流传。”
姬发接口道,“既是巫者经手,想必有所取舍。”
所谓“取舍”,说得委婉,实则三人都明白,就是报喜不报忧。
说是观风察政,结果却变成了歌功颂德,民怨民忿皆被巫者滤了去。
不过巫者只对传入朝堂的曲乐有所管控,故而民间多有乐师自行采乐传唱。
商容好乐,常常背着弦鼗带着弟子四处采乐,将那些不成调的俗乐一一谱成清乐,整理歌辞,反过来在教给那些黎民,因此颇受众人爱戴。
又据说,这位容先生,平日里不苟言笑,可一旦拿起弦鼗,便是春风化雨,吹拂人心。
淑姜频频点头,她在周国时,师从华胥风姓,听惯了好乐,这首《伐檀》一听就是大家手笔,在保留了俗乐的真挚朴素基础上,又用清乐将歌曲改写地愈发动人优美,令人过耳不忘,易于传唱。
“前魏侯无道,民怨四起,偏偏这首歌不为巫者所采纳,于是容先生就在大商邑谤木下弹奏用清乐改编的《伐檀》,此曲优美,却无人唱,几日间就聚拢了许多人,纷纷要求容先生把歌辞也唱一唱。”胶鬲说罢摇了摇头,那情形想来是他亲见,面上不由浮起几许惨色。
歌辞一出,自是引起轩然大波,商容当即被巫者捉了起来,只是商容素来受黎民所爱戴,群情激愤下,那些巫者竟也没法带走商容。
“后来月邑宗当众宣称容先生妖言惑众,重责三十。”
淑姜闻言心头一跳,“月邑宗?可是月妫月邑宗。”
“正是,不过月邑宗现已调往洛邑为邑宗。”
得知这个消息,淑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到是月妫的作风。
姬发则在边上道,“后来呢?此事又如何传到大王耳中?”
“自是多亏苏司寇,以及长林司徒。”见淑姜疑惑,胶鬲又转而介绍起来,“苏司寇是苏侯长子,人唤苏忿,幼时就被送入朝歌,殷太师夫人见其无依,便将其接回府中抚养,与殷太师之子长林泉一起长大。”
苏侯长子……淑姜不知怎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急急问道,“苏司寇可是在大商邑任职?”
“正是。”
淑姜闻言,一下起身。
既是苏侯长子,会不会对妲己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