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救赎

对于为她医治的那个人，凌姑娘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

她直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那人为其诊治时，凌照水的神智并不清明，只依昔记得那是个女人，身上有股子禅意，闻起来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灰之气。

听达拉说，她是个云游的出家人，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是她医治了她的伤腿，救下了她的孩子。

并且留下了一些医书。

凌照水抚摸着那些她熟悉不过的医书，同样的书她离开倚梅园的时候也捎带了几本，路上闲暇无聊会翻出来看看。

惭愧的是，先人手段高超，她学艺不精，学了半天也就能识得几味药草和毒物。

“那人说，你的腿虽然保不住了，但是伤得太深，以后应该都跳不了舞了。”

“她说，她是你凌家的故人。你们凌家家学渊源，不应该就此埋没。”

言下之意，便是要凌照水拾掇先人的技艺。

“故人？”

学成一门手艺，谈何容易？

凌照水喃喃自问，凌家是世家，凌家的故人也大都显贵，她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故人会愿意与她一个外室的女人论长短，医她燃眉之急，并且照顾她失艺之心，故意把这些故人的医书留给她。

“凌姑娘，有好消息。”

“大雍肃王殿下同意将我西淸旧部留在大雍境内了，并且着令州县，予以我们生活物资上的关照和补助。”

“我们终于可以下山，可以光明正大地见人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拨开云雾的一线生机，令西淸人欢呼雀跃。

“凌姑娘，是你救了我们！”

病榻上的凌姑娘大大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她终日给这些飘零无依的西淸人打气，告诉他们上苍并未遗弃和放弃任何子民，却把最深的仿徨和无助留给了自己。

她人前鼓吹的那些东西，到了人后，成了了折磨她彻夜难眠的东西。

她一届黎民，冒天之不违揣度当局之心，为西淸人谋一席安稳之境，毫无仰仗，全无胜算，从头至尾，便是赌。

好在，她赌赢了。

高贵的大雍肃王，无愧寻常黎民之心。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有响动，坐在床边的达拉王子立刻便察觉了，他躬身向前，想要搀扶她起身，落目处是她被层层包裹住的那条伤腿。

达拉王子眼中有难掩的哀伤：

“他们说，你的舞跳得极好，一点都不输北宸的狄亚娜公主。”

与当世闻名的舞者齐名，凌照水一点都不感到欣喜：

“我幼时习舞，乃被逼所练，如今失去这门技艺，也不觉得有多可惜。”

达拉低着头，有晶莹的泪珠涌出他精美的双眸：

“但我觉得很可惜，我甚至没能看到你跳舞的样子。”

凌照水愣住了，想了片刻，笑起来：

“我倒忘了达拉王子是当世有名的词曲高手，照水不能以舞技和当世名乐，是照水毕生的遗憾。”

她看着达拉王子，目光坦荡。

她看懂了他深深的自责：

卧榻多日，他寸步不离。

端茶倒水，他亲力亲为。

她醒来，见到蓬头垢面、衣布褴褛的达拉王子，几乎不敢相认：

印象中，达拉虽然跌落云泥，却始终保持着王侯出身的矜贵与气度，他纵使饥不果腹，示人的面目也一定是洁净整齐的。

他如今这副胡子拉碴的面貌，说明他真的急了。

他怕她不好，他怕她责怪，他怕自己欠其良多，却再无归还之日。

那是凌照水第一次向达拉王子袒露自己的名姓，不知不觉她已然把达拉当做了朋友。

一个乌浓人向一个西淸人，敞开了心扉谈论自己的过去和曾经：

“达拉，你不必感到内疚，其实我挺高兴的。”

“从前的我，被养在父亲搭建的金屋里，不知人间愁苦滋味。我母亲日日督促我练舞，我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后来父亲死了，我度过了一段无比黑暗的日子，我感觉自己被整个尘世遗弃了我逃出来后，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像我这样被人供养惯了的金丝雀被放归回山林后，能够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我跟随王子上山，最初也只是为了救碧玉的权宜之计。可慢慢地，我发现自己真的想同你们站在一处，我在你们身上看见了曾经的我自己，我发自内心地想要为你们做些什么。”

“去青楼跳舞，我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是我头一次觉得自小苦学的这技艺是真实有用的，我靠自己的努力赚取干净的银钱，养活山上这许多人。”

“战士们争粮，阿嬷拿针线，小伢儿流着口水吃糖的样子，都让我感到无比满足与快乐。”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我这个人，存活于这缥缈世间的价值。”

“我不是谁的女儿，谁的伴侣，谁的亲人手足，我只是我自己，尽我绵薄之力，做平凡却有意义的事。”

“达拉，不是我救赎了你们，是你们救赎了我。”

“千万座金屋不能予我倚靠，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