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副老骨头还撑得住,之前又喝了浓茶,真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慕云深的嗓子里有些痒,轻轻咳嗽了几下,以前到不觉得,现在换具身体,才知道笏迦山真的不怎么适宜居住,像是一年到头闹着灾害,也难怪再怎么太平,仍是很少有人举家往此处迁徙。
“等他回来……不踏实,不安心……”慕云深镶在窗户边框中,取下来保存完好,就是能传世的画。
他说的很动听,但面部与感情好像是分开运作的,柳白瓮都给感动了一下,慕云深自己仍然冷冰冰的,眉头不皱,嘴角不弯,跟说“我要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逢场作戏也没有他这么薄情的面相。
“该回来了,这么点时间,最多探到半山腰,若是萧爻这样的身手能直接至山门,那沈言之这些年也足够懈怠的。”慕云深说着,似乎冷笑了一下,“但他不敢。”
沈言之的温和与慕云深的冷漠走向两个极端的岔口,各自知道对方的实力,这不是所谓的尊重,慕云深也从不给敌人尊重,而是一种单纯的衡量和认可。
纹枰落子,阴阳两分,太谷城中已有了先手,慕云深可以输,可以退让,但之后一子一目都要细细清算。
“……慕公子,”柳白瓮忽然唤他,很客气,像是先礼后兵,“如果……仅仅是如果……你真是那个人,老朽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如果只是道听途说,虚冒身份,就当我今夜什么都没说。”
“……”黑暗中,慕云深点了点头。
柳白瓮虽然看不见,但他打心眼里知道,这位慕公子哪怕不是故人,也有故人的决心和风骨,所以一定会让自己问下去。
“那位跟你一起来的少年——姓萧是么?你要如何待他?”柳白瓮笑了一下,他手里拿着书,桌案之后端正的坐着,若是不看那双眼睛,很像个宽厚的教书先生。
“我了解你,跟在你身边的人没有好下场。”
慕云深仍然没有动,窗外一片黑漆漆的,既看不见流云浮动,更没有歌舞升平,只是一片单纯的黑暗。
柳白瓮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才听见一句话。
“萧爻的命不好。”
没头没尾,没由来的悲伤。
转而挺直的蜡烛已经渐渐融化,烂泥似的瘫痪在桌面上,芯快烧没了,跳动挣扎着,缓慢熄灭。
就算再背光的犄角旮旯里,白天和夜晚也终究不同,柳白瓮撑着头打瞌睡,慕云深的眼睛却捕捉到了第一缕阳光。
人还没回来,比他预料中晚了一个时辰,天再亮一点,笏迦山便谈不上有什么藏身之处,更何况,逍遥魔宫中能人不少,耽误一刻,就多一重危险。
自三年前慕云深出事,沈言之接手魔宫,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像阮玉这样显眼的占一些,秋恒这样不动声色的也占一些。
倘若不是这样的分层和隐而不发的内乱,整个笏迦山将如铁桶一般,江湖势力
不敢擅加妄动,便是段赋遣兵来伐,也无缝插针。
“想什么呢?”
余光中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抛过来,很慢,也不重,就算是慕云深也能一下子接在手中——是个用雪搓过毛的桃子,大概放了一两天,粉嫩的很,只是熟透了,软乎乎的。
“惦记我啊。”萧爻笑眯眯的蹲在窗沿上,低着头,几乎和慕云深的鼻子撞在一起。
他就是嘴快,没德行,撩到了又犯懵,事后怂的比谁都快,“哎哟”一声,从窗沿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