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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意,为了不让我死,说过慰人心的话。但是我想、想要在清醒的时候,再、再确认一遍……”
他中箭后,她在他昏迷前声嘶力竭说的那些话,他都一一听到了。
君子端方,不会趁人之危,怕她是轻许诺言,更怕她就此反悔不认。
朝露望着他艰涩的神容,滚烫的目光,一时想要落泪,又不禁莞尔。
佛子洛襄,少时便日诵千偈,以雄辩之才横扫西域佛门,十年未逢敌手。可此刻,他说话却一句一顿,饶是学舌小儿都比他灵巧几分。
她不由想起,当初两人一道被困佛窟之时,她也曾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想要和他一道走遍西域,译经著书。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两全之法。
相知相伴,相依为命,即便不是世俗意义上的许定终生,也是她和他最好的圆满。
今日心有灵犀,他终于回应了她当时隐晦的期许。
朝露撩开胸前散落的发辫,不再以指玩弄发丝,端直了腰身。
“襄哥哥,”她郑重地看着他,道,“若是从前,我会毫不犹豫。但是如今,我要想一想,再答应你。”
洛襄皱眉,不由握住她攥着衣袖的手,道:
“你是怕有损我梵行?”
“不是的。”朝露打断了他,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襄哥哥你佛心坚定,胸怀大志,注定要济世度人,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的修行。”
洛襄默默不语,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转瞬就松开了她的手,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几声。
朝露替他掖了掖被角,微微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一分,道:
“我只是看到现在乌兹国这个样子,真的很难受。我一路从歧城回到王庭,看到如此荒凉的草原农田,没有人耕种,没有人牧羊。我想着,若是我三哥做了王,必不是这般民不聊生的颓唐境地。”
微茫的烛火渗入她的发丝,在面上投下黢黑的暗影。她黯然垂眸,道:
“小的时候,父王坐在王位,将我抱在膝上,指着满朝群臣问我想不想做女王。那时候我就想过,王位我当然也坐得,像我父王那般威风凛凛。”
“可我真的做了王才发现,做一国之主,甚是不易。乌兹现在百废待兴,我有我的子民,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王庭,只顾自己游山玩水享乐。”
若是让前世的朝露听到这番话,定是嗤之以鼻。只因那时的她并不知晓,自己自小在乌兹为所欲为的前提,都建立在父王治下的一个强盛且繁荣的乌兹。
唯有盛世,才能容纳甚至追捧她这样美艳骄纵的王女,否则,她便是众矢之的,千夫所指的妖女。
洛襄望着她专注的样子,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忍不住撩起她垂落的发丝,缓缓拢至她耳后,露出少女皎如明月的面靥。
雪腮在烛火下透着薄红,一抹浅浅的绯色如同雪化云开后的桃花。
“慢慢来。我等你的答案。”他静静地望着她许久,唇角不由勾起,柔声道,“我此次带来的金身佛像,你可以全部熔了拿去赈济灾民。”
朝露抬眸,不解道:
“这样不好吧,那可是佛陀的造像,佛门子弟看到了不会有非议吗?”
“神佛本该救苦救难。”洛襄淡淡道,“况且,近年西域战乱,生民流离,造那么多佛像,并无甚用处。”
见她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又补充道:
“这些金银玉器,本不全然属于佛门,是我的信徒专门供奉于我一人的。”
朝露点了点头,暗自腹诽,他为何分得这般清楚,佛门的不就是佛子的吗?
月影西斜,近乎浑圆的玉轮被雕窗搅碎,落在朦胧的帐前。夜已深了,连寒蛩鸣声都渐悄。
自朝露回宫称王,多日来神思紧绷,今夜在洛襄身边,觉得身心安定无比,难得松弛下来,困意便涌了上来。
可她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若非怕他误会,只想爬上榻去赖在他身旁不肯走。
她心知夜已深,洛襄一向持戒甚严,如此并不十分妥帖。于是心思便想着,只要她还在说话,他必不会赶她走。
朝露一手伏在榻沿,一手托腮,从莎车到乌兹的见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洛襄跟了她一路,她所说的,他亦有经历,还是默默地听着,唇角时不时一勾。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
“路上有一回下大雨,我的军帐漏雨了,只能搬去邹云帐中睡……”
洛襄眉头轻皱,随口接道:
“商队不是连夜给你送来了帐子么?”
她眼皮在打架,忽然抬头,睁了睁迷蒙的眼,疑惑地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商队半夜送帐子来了?”
见他别过头不语,她伸出臂子,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洛襄咳了咳,见糊弄不过去,轻声道:
“战乱频发,我不放心,后来派了手下保护你们。”
他隐瞒了他一直跟着她的事实,生怕她看出他不堪的心思。
洛襄握紧了衾被下的手,面上波澜不惊地道:
“你不该瞒着我,独自涉险。”
“商队果然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