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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地剜了她一眼。
朝露视若无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步入殿内。
仰面望去,佛陀世尊端坐佛龛正中,身旁是两位胁侍菩萨,周围大大小小布满一座座伏魔金刚。两旁金璧之上,深浅不一的莲纹镂刻栩栩如生。
赤红与碧蓝的经幡交替悬于殿梁上。微风徐来,漫天经幡拂动,眼前一片浓墨重彩。
殿门一道一道关紧,满殿浮动的金光在一刻间收束起来。
昏暗中,朝露一步一步朝珠帘走去,垂落的双手不由攥起了两侧的衣摆,柔软的纱料皱在了手心。
璎珞珠帘的那一侧,一道人影静立在前,似在与她对望。
朝露屏住了呼吸,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在璎珞珠帘前停下。
她无法抑制,心口直跳。
之前远远在湖对岸,夜色浓重她看不真切,此时在百千烛火下,才算看清了他的脸。
隔着斑驳的珠帘,只见高大而清瘦的身姿,工笔篆刻般分明的轮廓,平直的浓眉下,一双温润如水的眼,所望之处,皆是万相光明。
沉默不语间,威仪凛然,如风如霜,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为她所累,最后又沦落何处呢?
她打探过他的行踪,至死都想再见他一面。
有人说,他后来徒步游遍西域,最后不是死在了瀚海风沙里,就是圆寂于某处藏经洞窟中。
还有人说,他还了俗,娶妻生子,庸庸碌碌了地过完凡人的一生。
在无数个语焉不详的传闻中,当年曾有一个日常亲侍他身边的小僧,在他破戒后变得疯疯癫癫。这个疯了的人却说,佛子远走中原,去往大梁,一生在长安弘法。
朝露的心头倏然有千尺潮涌,翻腾而上,尽数哽在了喉间。
她身后跟进来的甲兵抬起冰凉的刀柄抵了抵她侧腰,示意她必须继续往前。
都是洛须靡派来监视她的人,换作平日,敢碰她一丝一毫,早就被她手起刀落斩断了手掌。
可今日在佛子面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朝露背对着侍卫,松了系带,脱下了大氅堆在脚底一圈,内里赤色衣衫如血浸过,灼人的明丽。
她一颗一颗地解开盘扣,轻薄的纱衣滑落,卡在臂弯,露出的削肩白如初雪。
红与白,极致的色泽对比,几个侍卫看得不由喉头发紧,唇齿生津。
“我奉王命与佛子议经,尔等有这胆子在此同看吗?”衣衫半褪的洛朝露回身,朝后面的侍卫挑了挑尖细的眉峰,声色娇俏中带着几分寒意。
珠帘那头的洛襄听到声响,望向来人,心中涌起一丝异样。
她就立在几步开外,凝望着他,那双明艳的眼眸分明含着笑,下一刻却像是要溢出泪来。
见她竟自褪衣衫,他皱了皱眉,闭上眼。
眼帘闭阖的一刹那,衫裙正尽数飘散,大片的雪色之中,一颗红痣深深映在了他眸中。
小小两瓣,宛若双生之莲。
似曾相识。像是在他经年之梦里见过的。
第6章
夜色渐深。
佛殿内,洛朝露眯了眯眼,冷冷扫视一圈围着她的侍卫。都是洛须靡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还不快滚?”她轻轻道,音色不失娇柔。
到底是尊贵的王女殿下,侍卫心知她为王上所倚重,此来是身负重任。几人思忖之下,对视一眼,纷纷避退。
待人走后,殿门禁闭,一片幽暗。
朝露得意地轻蔑一笑,却闻珠帘那头传来一声:
“女施主,何故杀人?”
她一愣,想到湖旁假山处,她的所作所为被他亲眼目睹,此时无可辩驳,顿时有几分泄气。
原来他屏退其他美姬,单独放她进入佛殿,是为了此事。
见他摇了摇头,往佛殿深处走去,朝露又惊又气。
她从前在乌兹王庭跋扈惯了,为人骄纵,独断专行,更是视人命为草芥。
西域盛传,有人只不过多看了她一眼,她对那人笑了一笑,转眼便将人卸甲缚手,由奔马拖曳了整整十里。最后,那人袍衫糜烂,鲜血淋漓,只剩了一口气,还未救治便一命呜呼。
不知这些骇人的传闻是否传到他耳中,但她今生不想给他留下嗜杀的印象。
朝露撩开珠帘,快步跟上去,张口解释道:
“襄哥哥……那个人,他就该死。”
她不想让他误会她滥杀无辜,便忍不住将此人进谗之事一并告之他,只是暗自省去洛须靡要她勾引他一事。
末了,她还恨恨道了一句:
“这些人信口开河,损了哥哥清誉,死一百回都不足以谢罪。”
洛襄缓缓睁眼,目色漠然,反问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众口铄金,你堵得住?”
朝露怔忪在那里,一脸茫然,不明就里。见她不语,洛襄缓缓拂了拂袖口,又问道:
“今日是一人,今后或有百人。你都要一一杀之,以绝后患?”
朝露被他诘问,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她杀了一个刘起章,后来还是有人要用她献计,讨好洛须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