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说出来总是很容易。苏月没理会那个乐工,对太乐令道:“早年的私事,不该拿到现在来取笑。我的琵琶整日不离手,只要送到我手上,不用弹,就知道是不是我的。”
太乐令划拉了一下衣袖,“你去查验,只要揪出这个人,此事就与你无关了。”
那十二个乐工便抱着琵琶站成一排,等着她来辨认。
不是这把……也不是这把……她逐一看过来,看到刘善质手里这把时,她甚至没有去触碰,便抬起眼,直直地望向她。
刘善质的眼睫,快速地眨动了两下,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
苏月回身问太乐令:“佟令先前说,会如何处置此人?”
太乐令道:“罪都犯到陛下面前去了,下狱、入教坊充营妓,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
说起这种话来,冷酷得不带半点迟疑。苏月又望了望刘善质,见她脸色隐隐发白,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回身对太乐令道:“卑下没有找见自己的那把琵琶,请佟令责罚。”
然而春潮和颜在都看得明明白白,苏月的那把琴,必定就在刘善质手上。这些人里,也只有刘善质鬼迷心窍,总觉得苏月要同她抢白少卿,她有足够的动机陷害苏月。
可苏月还是心太软,其实只要她指证,就能让刘善质吃不了兜着走。结果她临时改了主意,看来是没想至人于死地。
但梨园有梨园的规矩,即便上头没有下令惩治,进了圆璧城,也有城内自己的一套赏罚。演奏大乐时出现了重大失误,罚俸之外,是要关进幽室的。
顾名思义,这幽室可不是好地方,窗户拿厚纸糊得严严实实,见不着人不说,一天只有一餐饭。通常会被关上三日,当然要是认错态度不好,五日七日也是有可能的。出来之后收缴鱼符,也许再也没有登台的机会了,有的还会降等子,直接罚去做杂妇,习学那些倡优伶人才学的杂乐。
折腾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太乐令不耐烦道:“那就别耽误工夫了。”转头吩咐内宰,“叫人来,送她去栖鸦馆。”
内宰领命,扬手叫人,春潮忙不迭求情,“佟令,陛下先前发了话,说不是什么大事,更没说日后不许她再登台。况且她和陛下有些渊源,万一陛下哪天想起她,找不见人了,佟令怕是不好交代。”
这倒是个问题,须得仔细斟酌,没有十足的把握,的确不好处置。
太乐令略沉默了片刻,反问春潮:“本令说了,不许她日后登台吗?你胡乱揣测些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春潮虽然挨了数落,但苏月的前程算是保住了,忙和苏月重申一遍:“你可听明白了,佟令说只关你几日,忍一忍,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苏月抿唇一笑,算是心照不宣了。
内宰唤来傅姆把她送进栖鸦馆,那是个荒芜的院落,砖缝中的枯草足有膝盖高,在寒风吹拂下簌簌颤抖着。和内敬坊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简直像战后被遗弃的民宅,并且院子轮不着你闲逛,你只能被关进其中一间禁足。
傅母打开了锁,推门进去的时候,乘着天光能看见里面有一张床,角落里摆着一只恭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等合上门,天一下子仿佛黑了,屋子里光线昏暗,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
探手摸了摸床板,薄而潮湿的被褥,这里没有炭盆,更没有热水。她只能裹紧身上的斗篷,蜷缩在床角,想起远在姑苏的家人和高床软枕,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这种幽室,对身体的伤害不大,但能摧毁人的精神。她开始专心感知时间,时间汤汤而过,不消多久,她就迷失在其中了。
看光线穿透越来越弱,她想应当真的天黑了。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人笃笃扣击门框,她惨然抱着膝头说:“姆姆拿回去吧,我不想吃。”
外面安静下来,她以为人走了,怅然叹了口气。
不想转瞬又听见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不吃不喝,置生死于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