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程婉蕴随着手忙脚乱的众人一块儿跪下叩头,心里也吃了一惊,有些七上八下。
她属于胎穿,上辈子过劳死了,重活一世又到了这么个时代,她彻底歇菜,还在襁褓中便定了人生基调——做条躺得笔直的咸鱼。
这辈子,她自小长在梦里水乡般的徽州府,父母兄弟性子都不错,家里生母虽早亡,但后母为人还不算坏;爹当个小官,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也不难过,弟弟妹妹都被她整治得唯她马首是瞻,她躺得很舒适。至于选秀……她原本并不着急上火。
一则清代以旗统人、以旗统兵,未经选秀绝不可以私相聘嫁,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二则她是汉军旗下五旗出身,亲爹蹉跎了半辈子还在七品官上头打转,靠她爹这芝麻官既可求不来免选的恩典,也没那泼天富贵疏通打点,实在是避不过的。而且她来到清朝后就认真留意了,康熙年间对于出身是特别重视的,她这种家世能选上的机会实在不大,两个堂姐也生得貌美如花,但之前初选就被筛下来了。
选不中顶好,万一的万一,选中了当个小答应也不差,在这种时代就别指望什么爱情了,盲婚哑嫁还不如给康熙当小老婆呢,康熙朝长寿的嫔妃那么多,她好好“混”指不定能苟到乾隆朝。
入宫前,程婉蕴还是很乐观的,包括程家全家老小也都不大慌。
全家都觉得她是去紫禁城一日游,谁知被她弄成了一站到底……
而且,还进了东宫!
得了旨意她很有些消极怠工,但今天也不想第一日便因言语有失落地成盒——毕竟现在才康熙二十八年,距离太子废黜幽禁至少还能躺二十几年呢。
但她这霉运显然还没结束,这不,她才开口正主就来了。
程婉蕴趴在地上暗叹了口气。
“都起来吧,瞧你们谈在兴头上,是我不让通传的。”皇太子胤礽大步进来,经过李氏身旁时停下来道,“你身子不好,自己家里,不必拘礼。”
“谢太子爷体恤。”李氏被金嬷嬷搀起来,悄悄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又连忙指挥小宫女重新上太子爱喝的君山银针,自己拿捏着坐到罗汉榻左侧下首的椅子上。
太子在塌上坐定,程婉蕴才跟着杨格格起身,她趁着起来这功夫,偷摸着瞄了一眼传说中的太子爷。
太子正侧头同李氏说话。
“月锦因病出去,别忘了常送些吃用去,好叫她安心养病。”
太子还是个少年人,十五六岁的样子,声音清朗,个子格外高,身形看着偏瘦,但他骨架大并不显单薄,约摸是皇子自幼学骑射的缘故,他皮肤不是很白,但胜在眉眼生得特别好,眼型深邃,眼尾微翘,唇不薄不厚,唇角略显钝圆,便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清俊明朗、温润端方。
程婉蕴瞄完连忙又低头盯着自个脚尖。
脚尖酸疼,她是进宫以后才开始学着穿花盆底的,现在也不是很习惯。
“自然月月不落都送去的,”李氏面色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只是跑腿的太监每每回来,都说林姐姐不见好,只怕是……”
太子默了半晌,良久方道:“这是每个人的命数,但她既是毓庆宫的人,你我该尽的心也得尽到,回头再打发人去请几个好郎中,只要医术好的不拘多少银钱都叫来瞧瞧,再去打听打听她家里人还有没有在京的,好歹叫见上一面。”
李氏连连应是。
太子这才将目光落到一旁立着的两位格格身上,温声道:“你们也坐吧。”
二人并肩谢了恩,款款落座。
他接过李氏亲自奉上的茶,轻撇浮沫低头饮了一小口,将下首正襟危坐的两个格格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杨格格不必说,家里定然是请过老嬷嬷教导的,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打磨的痕迹,坐也只坐了个边。
程格格……
太子打量过去的时候,她好似才突然发现她与一旁的杨格格坐姿略有不同,很是犹豫了会,这才悄悄地、打量着没人注意似的,一点一点把臀往外挪,好容易也学着贴边坐了,才大大松了口气。
太子借着喝茶,掩住眼底闪动的笑意。
这个程氏,真不像宫里教过的人。
他今儿心绪不算好——他刚得了新的受课业师:詹事府詹事汤斌、少詹事耿介及吏部尚书达哈塔。这三位都是饱学之士,太子听过他们的才名,也读过他们的文章,能得这样的师傅他原本很是欣喜。
但他卯时到上书房便被兜头浇了一头冷水——三位师傅巍颤颤地跪在门口向他行君臣之礼,每每要同他说话、听他背诵都要先下跪。
汤斌、耿介已年逾古稀,一堂课下来冷汗淋漓,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太子不论如何劝解都劝解不动。
散了学,他贴身伺候的太监何保忠打听回来,说昨个伴驾的是惠妃,跟万岁爷笑着抱怨了句:“现如今这些师傅罚起人来也太狠了些,大阿哥叫罚得一宿一宿地抄书,我问了一句才知不过写错了几个字罢了,说到底他们也是奴才,哪有这样折辱主子的。”
半句话也没提到太子,可没过半个时辰,乾清宫的旨意便下来了。
回毓庆宫的路上他绷着脸走得急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