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时砚景的手背在冰凉的水流持续冲洗着,可炙热的烧灼感却没有少半分,酸麻胀痛,红肿的肌肤上好像有小虫爬。
他倒是面无表情,垂下的碎发半遮眸光,手腕也被阮唐按住。
“……”阮唐咬着唇,看着那红肿了一片的肌肤,眼泪盈满眼眶,“不行,已经起水泡了。”
时砚景的视线定在人通红的眼眶上,只觉得日辇也许滚过自己的脊柱,他的左手早已麻木,此时伸手关了水龙头,噙起个笑想安慰人:“我没事。”
可他的左手手背起了个硬币大的水泡,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异常可怖。
“这都算没事,那怎么才算有事?”阮唐仰起头看他,双眼通红,仿佛受伤的是自己,“别忍了,我们去医务室,医务室不行我就陪你去医院。”
她说走就走,拽着时砚景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时砚景顺着阮唐的力道乖乖往前走,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自己手腕上那只温热的手上,他能感觉到阮唐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湿润,从自己被她从食堂拽着出来时就这样了。
是因焦急、担忧和对自己的心疼。
阮唐所有情绪都太容易懂,不遮不掩地、便是刚刚在食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出了“不要再妄想伤害他”这样的话,她说完后就拽着自己走了,丢下食堂里所有目目相觑的同学们、点头支持的唐褆笙文岁、还有神情明显冷硬起来的闻愈。
光点倒映在眸间闪烁,好像只要垂下视线便做了最简陋的隔断。前面的阮唐一边走一边碎碎念,满是对闻愈的愤怒:
“我跟你说,这次闻愈他真的太过分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笙笙已经和文岁去告老师了……”
可时砚景却觉得阮唐的声音有些模糊。
他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在手腕处,细腻的、白皙的,将时砚景的目光占据,在风掠时潋滟起来,连同思考一起被按了慢速键。
午后的阳光、心思各异的少男少女、感官的脉络层层叠叠,奏出最温暖的乐曲。
直到被拉到医务室门口,时砚景才眨眨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老师,老师?”一路都毫无察觉、从未如此生气过的阮唐探身进去,却只发现医务室内空无一人,她有些疑惑地拉着人走进去,“有人在吗?”
一室静谧。
医务室并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旁边被配套的隔帘挡住了视线,里面只有一张床铺,剩下的就是几个比人高的柜子,里面放着药品。
将时砚景按到椅子上坐下,阮唐在医务室内绕了一圈,刚想开口说不等了去医院,那头就走进来个人,是负责医务室的男老师,他径直走过来往时砚景手上瞧了瞧,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些药,嘱咐了几句怎么处理,就又走了。
全程都没有给阮唐开口的机会。
看着那老师急匆匆的背影,阮唐皱着眉头:“怎么这样啊。”
可她一转身,就看见时砚景十分熟练地拆开药物包装,用干净的一次性小针扎破水泡、吸干净分泌物后,又将药膏抹在自己的手背上,平静无波的表情好像烫伤的不是自己的手。
“哎,你等我来帮你嘛!”
阮唐连忙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接过人手上的药膏,拿出根棉签小心翼翼地涂抹着。
她微微俯下身、认真地盯着时砚景的伤口,动作轻了又轻,偶尔还抬头观察人的表情,生怕自己下重手弄疼他:“疼不疼啊?”
时砚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鼻尖仿佛能触碰到阮唐的发梢,于是他连声音都紧了紧:“……不疼。”
“不疼就怪了,这么大个水泡你说戳就戳啊。”阮唐瘪了瘪嘴,“等下上完药,不如再拿纱布遮一下吧,不然我怕会感染。”
时砚景不置可否:“好得快一点。”
“你怎么就这么能忍呢。”阮唐帮人擦完药膏,又拿出白纱布剪下一截,一边剪一边絮叨,“换做是我,这么大个水泡,我估计得哭一天,我之前试过不小心被热水烫到手指,可疼了。”
她话罢,像是要给时砚景形容那时的疼痛感,好看的脸都皱了起来:“但还好,我那时不严重,都没起水泡,只是疼了两天而已。而且还好是手指,如果烫伤的是腿,那我就真的得哭上三天三夜了。”
时砚景只垂眸,重复:“我真的不疼。”
因为早已经麻木到习惯——
在初中时,这样的手段闻愈不是第一次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最普遍的低级日常。所以在今天,闻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故意撞翻他的汤碗,时砚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闻愈竟然收敛了不少。
疼痛倒是其次。
好在阮唐知道时砚景什么性格,根本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不疼”,在帮他用小块纱布遮住创面之前,还特意低头、嘟起嘴轻轻呼了呼,仿佛这样能帮人减轻几分疼痛,连语气都沾满心疼:
“你的手这么好看,可不能留疤。”
时砚景喉咙都发紧。
阮唐轻轻呼出的气吹的仿佛不是伤口,而是他的心脏,酥酥麻麻的,像凌晨的空气在山茶花上镀的霜,极薄的一片,消融后就变成振翅的蝶,在他心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