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
以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爱自己,这是血缘的羁绊,无法改变,可爱多爱少就不一定了。
假如原本曹氏对她的爱是一百,那么也许渐渐地,会跌倒九十五、九十、八十……
虽然爱一直存在,但满分一百的爱却没有了。只有一百的爱才称得上最爱。
可来自母亲的'最爱′即将不复存在,她还能从别的地方获得么?
令柔痛苦地思考着。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过于敏感的神经。
然而终归是血缘亲情占据上风,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证明曹氏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令柔的心防便顷刻间卸下。想通后的令柔迫不及待来找大、小张氏,跟她们说想要曹氏在她生日当天进宫陪她。
小张氏前不天才因为令柔拒绝去仙韶院学舞,害怕她当真一蹶不振,如今见她竟主动要求见曹氏,且神色虽然依旧沉寂,但眼神相较之前明亮灵动不少。
于是忙答应下来,生怕慢答应一步,又让她恢复成原先那个消沉的模样。
从曹氏生完孩子到令柔生日这天,差不多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她做好月子。
因此进宫后,大、小张氏惊讶的发现,曹氏虽然才不久生了个孩子,理应憔悴才是,可却容光焕发,面色红润,人也丰腴白皙不少,原先充斥在眉宇间的愁苦消失不见,只有被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浇灌出的娇憨甜蜜。
大、小张氏看见这一幕心中还挺复杂的。
怎么着她们也是曹氏的前大姑姐,虽然说弟弟去世这么些年,人家改嫁也无可厚非,但现在见她活的这么滋润,她们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也知这不舒服′来的没根据,因此并未表现出来,依然客气招待曹氏。
只是令柔就没有她们的顾虑了。
她看见曹氏浑身洋溢着母爱与幸福的光辉,心中五味杂陈。既为母亲如今得到幸福而高兴,又总压抑不住想哭的冲动。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曹氏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没有她在身边也能岁月静好的模样,令柔只觉一种即将或正在被抛弃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
之前只是说气话,说曹氏要抛弃自己。然而现在,看着曹氏如今的状态,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一反常态的,令柔并没有再次生气。
曹氏一见到令柔,眼泪再次哗啦啦落下来,将女儿拥在怀里,与她亲昵。
她没有因为新家庭和新生活与令柔生分,在她心里,令柔依然是她最疼爱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存在。而令柔呢?
在经历过长达八、九个月的天人交战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母亲。
她是一个渴望爱的人,爱越多越好,她永不满足,她舍不得失去母亲的爱,即便这份爱的份量减少,她也舍不得。于是她妥协了,人生中第一次妥协,为了能再次心安理得地享受母爱,不让母亲左右为难而妥协。
刹那间,窝在母亲怀里的令柔,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当初与赵守一'有关“道法自然"的争论。
他说一一
有时,妥协与接受,也许会让事情得到更好的解决。她记得她当初还反驳他来着,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令柔闭上眼,感受着母亲美好的怀抱,感受被爱充斥包围的温暖,忽然认同了他的观点。
赵守……
令柔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回忆起当初在延福宫生活的时光,只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怅然若失,又怀念不已。
如果不是她隔一段时间就要打开盒子看看李寻真留给她的镯子,她真会以为,以前与他们相处的时光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可是既然镯子是真实存在的,证明当初并非一场梦,可为什么独独赵守一不见了呢?
是他一开始就说了假话,还是他隐去了踪迹,故意不见她?不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令柔想哭,其实她一直想哭,或者有想哭的冲动,从得知曹氏怀孕的那刻就开始了。起因不是因为赵守一,情绪的进一步发酵却是因为他。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了他当初对自己的耐心与劝诫,轻幻地像一场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的不辞而别,总让令柔隐隐觉得不甘,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不甘是可以理解的,那么期待呢?她在期待什么呢?令柔在十岁生日过后,终于下定决心练舞。曹氏本就因为生日当天令柔对自己主动的亲近感到受宠若惊,她害怕女儿再次与她反目成仇,对她而言那无异于剜心之痛,兼之心底又对她愧疚,所以这次没怎么阻拦,只是反复叮嘱令柔许久,最终还是松口让她去学。
有了曹氏的应允,令柔顺顺利利拜入唐琦师父名下。她知道梁国公主一定别有所图,母亲的担心不无道理,贾婆婆和郑芝芝、连竹茹更是因为梁国公主的缘故,同样对自己目的不纯,但令柔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只在乎当下。她遵循本心,朝着内心那层隐隐的期待前行,也许道路的尽头最终非她所愿,但那是以后的事。
至少现在,她想,她想去做。
之后的事就由长大后的她面对吧。
现在的她,只想顺其自然,顺应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春去秋来,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