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六年前,闻澈出事的时候,岑令溪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毕竟他平民出身,科举时的老师遭受党锢之祸,朝中无人,只能靠自己,一旦被贬出京便很难有翻身的可能性。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先帝会突发恶疾,膝下无子,只能从宗室过继,朝上迅速分成了赵王齐王两派,先帝本已敲定由齐王入京继承大统,却没想到在半道被赵王一党拦截了,赵王早在先帝立储诏书下达之前便已秘密抵达长安,先帝驾崩后,赵王一党迅速联合禁军统领,入宫即位。
但仅仅过了两个月,齐王,更确切得说是小齐王的老师闻澈带着齐地的兵马一路杀到函谷关外,兵临城下。
函谷关守将为保性命,开关投降,迎齐王入长安,就在今晨,破开了长安城门。
而闻澈入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和齐王一道进宫,而是找到了江宅,带走了她的夫婿,江行舟。
江家这些年早不如以前,如今也就是江行舟一人在朝中做官,还不是什么馆阁要职,先前二王夺储的时候更是躲得远远的,而闻澈一回京就来了江家,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她猜不透闻澈的心思,但总觉得闻澈要将当年的事情算在江行舟头上。
让她不得不想起来六年前闻澈离开长安前,她最后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
江行舟在入仕以前,也在她家的私塾里读过两年书,算是旧识,又相貌端正,世代承爵,对她频频示好,她也半推半就,没怎么拒绝。
开春后,江家在宅子里办了迎春宴,自然也给她递了帖子。
江行舟当日亲自上门来接她去江家,本来是很寻常的一日,但她没想到竟然在宅子门口碰见了闻澈。
几个月不见,闻澈相较于之前,身形更加瘦削了,脸上都写着“憔悴”两个字,眼窝深陷,眼底还泛着乌青,肩上挂着行囊。
江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她不想让江行舟误会,只打算忽略掉闻澈。
但闻澈的声音却快了她的脚步一刻。
“岑姑娘,我要走了。”
她本不欲理会,但在听到闻澈的嗓音时,鬼使神差一样地转过了身子,看着他。
闻澈见她愿意为自己驻足回头,一时又惊又喜,本欲直接往她身边而来,但最终只是身子稍稍向前倾了倾,还是立在原地,颇是艰难的启口:“岑姑娘,你且等我三年,三年期满轮转,我一定努力调回长安,到那时……”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另一阵声音打断了。
“令溪,是有什么事么?”
嗓音清澈温和,隐隐带着些担忧。
闻澈循声看去,似乎是愣了下,才同她道:“怀远伯的独子江行舟?他叫你的闺名,你同他?”
江行舟从马车上下来,往她与闻澈的方向走来。
她不想让闻澈再纠缠自己,故而以有些烦躁的语气和他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被牵连贬出了长安,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
闻澈瞧着还是不愿放弃,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再次被她的话拦住。
她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语气近乎冷漠,“你莫说了,我与江家,已然定下了婚约。”
闻澈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眼神瞬间放空。
江行舟也在此时到了两人身侧,皱了皱眉,转而问她:“令溪,你同他在一起做什么?”
她与闻澈的婚约去年秋天定下的时候,并未往外宣扬,江行舟并不知晓,她也不打算说与江行舟听,故而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搪塞了两句,又道:“你不是说今日迎春宴上专门点了我爱听的那折子戏么?快些走吧。”
所幸江行舟也并未多问。
后来没过多久,她便按照婚期和江行舟成婚了,夫妻近六载,除了没有子嗣外,两人倒也琴瑟和鸣。
每每江家催问子嗣的事情,江行舟也会替她圆过去。
她与江行舟成婚的第三年,怀远伯去世,按照惯例,由独子江行舟承袭。
不过两个月,她的婆母,因为忧思过度,也重病身亡。
江行舟一直不曾纳妾,偌大的怀远伯爵府也只有他们二人,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江行舟承袭了爵位,在京城有店面铺子,京畿有些田产,在朝虽不是要职,倒也清闲,时不时在家中设宴,邀请些同僚墨客来家中小聚。
那六年中,关于闻澈的消息,她只听到过一次。
是在她和江行舟成婚后的第三年,也是闻澈被贬出京的第三年。
听江行舟说,那年齐地饥荒,发生了动乱,搅扰地各州县都不得安宁,偏偏老齐王病重,齐王世子尚且年幼,危难之际,是齐王世子的太傅闻澈挽狂澜于既倒,出手稳住了齐地的局势,赈灾平乱双管齐下,才维持住了齐地的安定,不至于向周边扩散。
先帝听了闻澈的功绩,也想起来还有闻澈这么号人,只是被当年的党锢之祸牵连了,于是便想着召他回京,让他重新回御史台任职。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闻澈怎么也求不来的机会,毕竟一般被从京城贬官到藩王封地的官员,在藩地也很难讨好,分封出去的藩王对于朝廷派来的官员始终有戒备之心在里面,属于是两头不讨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