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七章 河面的浮冰
倒映出来的影像里确定了自己在被人跟踪。 不必想,那必然是温家的仆人。 面色不善,脚步紧跟,腰配环首刀,似乎怀里还有短刃。 温衡亦知晓相府设宴的消息,特地派人来跟踪,还是这样的大汉,多半是想给这个魏国来的刺客杀人灭口,断了温家与魏国曾私下里有过联络的那一点痕迹 但是,多可惜啊。 此是蜀国,而非魏吴。 若在魏吴,闹市中有豪奴绑了哪个不长眼的平民,打骂一顿也是平常,堵了嘴捆上扔进马车里带走,也无人在意,谁知道那平民是不是欠了人家的钱,拐了人家的婢女,或者单纯只是惹得人家不顺心呢 否则为什么满大街偏偏绑了他那定然是他的不对了 时有小儿歌谣,“欲求牙门,当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 官员亦是花钱买官的世家子,谁会多管自家闲事 若是这样的世道,逯三还真不容易在豪奴眼皮下走脱。 但,谁让诸葛亮将世家整治得这般噤若寒蝉,使他们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呢 合该让他从从容容地钻进一处市廛之中,在马匹牛羊,奴隶烟尘之间门,再轻轻松松地摆脱了那几个温家仆役,调转了一个方向,步履安闲地自章城门而出。 不得不说,逯三在平安离城时,心中并非半点对诸葛亮的感激都没有。 这座蜀汉都城虽不算繁华,百姓倒的确安居乐业。 他忍住了那一点回头再看一眼城门的冲动,略有些真心实意的想,不知孙潜如何了。 希望他那一刀捅得准些,莫让这位清正廉明的大汉丞相死得太痛苦。 大汉丞相并未如他想象那般痛苦死去,而是沐浴更衣一番后,乖乖在榻上躺着,喝着没什么意义,但能令相府众人感到安心的安神补血的热饮。 那里据说加了好几味中草药,是宫中医官知情后匆匆跑了过来,几名医官一同商讨过后,慎重开的方子。 味道辛辣至极,即便是诸葛亮也有些难以入口。 “臣的确无事,陛下” “相父经此大劫,怎能不珍重身体,小心调养” 天子看了看端着药碗的丞相,又看了看旁边似乎不太想帮一把手的亭主。 他最后鼓起勇气,伸出了手想要拿过药碗和羹匙,“朕来帮相父拿着碗好不好” 丞相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诸葛亮一辈子律己甚严,从不示弱于人前,现在这般情景,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应付。 但又不能说连伤疤也已痊愈,这无论如何也难以令人相信。 他看看阿斗泫然欲泣的脸,还是默默地把这难喝至极又毫无用途的汤药喝了下去。 “刺客之事,有卫尉和郎中令留心,数日之内,必能将其缉拿,夫人亦不必担心。” 天子如此安慰着一旁的亭主,而后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施了一礼。 “妾自然不担心。” 她这么悠悠地说了一句,倒让丞相的心又悬了起来。 数日之内,是无法缉拿到逯三这样手段高明的刺客的。 他离了城后,便在城西找了个驿站住下。虽然价钱比城内的客舍要高,但条件很不怎么样,用的木炭杂质甚多,里面可能掺了不少糠灰,令这位客人大感不快,同驿站大吵了一架。 驿站见过刁蛮不讲理的客人,但没见过这么能占住道理又这么能吵架的客人,最后只好息事宁人,为他换了上好的木炭,又暗自记下在第二日送进来的粥汤里,非要唾几口口水泄愤不可。 逯三虽不介意吃那碗带口水的粥汤,但他却没有这样的闲心,到得半夜,他翻墙出去,先将守夜的仆役一刀割了喉,藏起来后再牵了一匹马厩里的马,悄悄离开。 待得日上三竿,驿站的活计们总算在草堆里找到尸体时,逯三已经绕了个圈子,从城西跑到了城东,一路奔着黄河而去。 当他路过城北,远远望了一眼那过了辰时,仍然紧闭的城门时,便知道孙潜必定得手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全神贯注地逃命,逃离这个因这场刺杀而震怒的国家。 这一路十分不容易,跑到一处县城,便换一个模样,小吏进的城,出城便是个坐着驴车的货郎,待到临晋时,已经是个凄楚不堪的流民模样。 通缉令送到临晋城,要求城里的差役留心是否有如此样貌的汉子经过时,逯三正在哆哆嗦嗦的游过黄河。他提前从城中带出了一包咸肉,一壶烈酒,吃喝过后,才跳入凌汛将至的黄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