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数年过去,每至青梅时节,他仍会怀念起故乡风土,琅琊依山傍水,便是许久未曾下雨的酷暑之时,也总有一丝凉风拂面。 不似南阳卧龙岗这里,虽也遥连嵩岳,然而夏日里淯水未涨,最是酷热难当。 夜深方能入睡,晨起不免就迟了些,反正误不了读书,也耽误不到交友。 至少徐元直、崔州平都十分了解他,拜访这位卧龙先生的时辰也从未早过巳时。 若是路上忽闻穿林打叶的雨水声,便是将要行至卧龙岗,也得赶紧掉头回去。 因为好不容易下场雨,孔明若是不能睡个饱足,是决不肯从榻上爬起来的。 “睡个饱足”一般来说与“睡到被饿醒”也差不了多少。 这天夜里总算下了一场雨,孔明贪凉,将席子铺在了外间主室里,崔州平出外游学,徐庶又去了刘豫州那里,左右无人搅扰,正好睡到日上三竿。 他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被马蹄声惊醒时心情就特别不爽。 而且听起来还不止骑,分明是一群来势汹汹的骑兵,哪怕是足智多谋的卧龙先生,从席子上爬起来时也难免愣了一愣。 当年叔父带他自徐州南下,逃至荆州时,将他托付给了荆州牧刘表,更兼诸葛亮兄长亦在江东小有名声,是以这些年以来,荆州士族虽对他这狂妄懒散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无人为难他,由他在隆中躬耕陇亩,心情好了便与三两好友外出闲游,泛舟江河之上,日子过得颇为清净。 所以这不速之客是哪里来的 急促而近乎无礼的敲门声响起,书童匆忙跑了过来,等待先生示下。 小先生面色一冷,示意他开门。 这般蛮横的敲门声,恐怕来人也不是拿得出像样拜帖的读书人。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客饶了他清梦。 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访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士人,其余随从倒是老老实实等在门外,并未闯入。 这位士人头戴武冠,腰佩长剑,衣衫华贵,身形瘦削,脚步虽急了些,但卧龙先生站在门口,望向阶下那张陌生的脸时,心中竟生不出半分恶感。 琅琊诸葛氏虽说名声不显,毕竟也是元帝年间传下来的世家,往来故旧之中鲜有样貌粗鄙者,然而这名年轻人姿容之俊秀仍是生平罕见,令他吃惊。 五官秀丽得如同画中神女,一双鲜活的眼睛却透着武将般桀骜而有几分放肆的光彩。阳光洒在他身上而不能增辉,反而他站在院中,笑吟吟望过来时,自身亦如耀阳一般,衣袖生光。 只穿了中衣,披着外袍,十分生气地站在屋檐下准备痛骂来人一顿的诸葛先生有点后悔了。 跟这样的年轻人结交,应当敛襟肃容至少更衣后再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益州刘赐,字宗硕,家父现任益州牧刘季玉,久慕卧龙先生大名,今幸得拜会” 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穿了一身睡衣,就这么直接开口了,他不得不打断来客,尽量委婉地请他等一等,给自己更衣的时间。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翘,点了点头。 在更衣的时候,孔明才开始思考起一个奇怪的问题刘璋之子为什么会来到荆州 自己虽说“躬耕陇亩”,但仍记挂天下事,中原为曹操所据,江东孙氏亦经三代,但曹操残暴,孙氏为世家所扰,难有进取心。若有一宽宏而有大略者堪为他所辅佐,欲平定天下时,除却荆襄这等鏖战之地,只有益州毗邻荆襄,国险民富而未得英主,可为之谋夺。 时至今日,他虽未出仕,但心中已有人选。 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虽未建功业,仍有重还天下太平的雄心壮志,堪为英主。 虽不能诉之于口,但在他心中,益州早已在谋划之中。 而今与这位年轻士人结交,若只是言辞试探,虚与委蛇,倒也并无不妥。 但诸葛亮也不知为何,心下竟起了一丝遗憾瑶林玉树般的青年,切莫只有这一副好皮囊,但若有真才实学,又终会各为其主,分道扬镳。 他这般幽微心思在重见来客后,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童子奉过茶汤后退下,竹帘外流水潺潺,鸣蜩嘒嘒。 主人家重束了纶巾,披了一袭霜色半氅,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为客人奉茶。 客人伸手去接,卧龙先生瞥了一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手腕纤瘦,十指修长,若不是虎口处有用惯兵器所留的茧子,这分明是少女的手。 若这真是位少女卧龙先生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如此奇怪后,也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