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天净沙(四)
身着黑甲的胡兵犹如密云般堆积压近,骑兵锋利的长矛齐齐朝徐鹤雪刺来,沈同川在城楼上见状,立即大喊:“放箭!” 城墙之上的兵士们操纵着床弩发出无数铁翎利箭,擦破凛风,发出短促的声响,秦继勋趁此机会在石摩奴的亲兵中撕开一个口子,提刀往前的刹那,正遇徐鹤雪后仰翻身,踩踏胡人压下去的长矛一跃而起。 石摩奴腰侧受了一剑,一手捂着血淋淋的伤处,虽不致死,却已不能再战,一名亲兵迅速上了石摩奴的马背,拉拽缰绳大喊:“保护将军!撤退!” 胡兵们将石摩奴护在其中,迅速合拢后撤,不远处马蹄踩踏地面的震颤声重,飞扬的尘沙之间,沈同川居高临下,认出己方带有“齐”与“秦魏”二姓的旌旗,他立即抬手,“停下!魏统领回来了!” 箭雨忽止。 魏德昌身后还有领兵追击而来的涅邻古,混乱之中,涅邻古见石摩奴受伤,便慌了神,顾不得前面魏德昌和他的魏家军,连忙去接应石摩奴。 魏德昌眼睑胡兵慌张撤退,“义兄!胡人已见颓势!我们快合力,乘胜追击!” “不可。” 秦继勋一身甲胄浴血,只见魏德昌与杨天哲还未走近便调转马头,他还没应,便听徐鹤雪说道。 徐鹤雪衣襟边缘血色斑驳,几缕乱发在鬓边被风吹得乱荡,秦继勋忽见他双膝忽然一屈,剑锋嵌入地面,一个踉跄,便立即上前去扶:“倪公子!” “秦将军,让他们回来。” 徐鹤雪勉力站直身体,握剑的手在袖间细微地抖。 “段嵘,挥旗!” 秦继勋的命令一下,段嵘立即令兵士挥动旗帜,魏德昌只见止战的旗帜挥动,他像是被兜头的冷水一浇,不得不与杨天哲领着兵士们回头。 “义兄!多好的机会啊!石摩奴的粮草已被杨统领烧毁,他又受了伤,此时正是士气大减的时候,若我们此时追击,或可将其一网打尽!”魏德昌疾奔到城门前,下了马便急匆匆说道。 杨天哲紧随其后,“是啊秦将军,万不可在此时放过石摩奴!” “你们难道忘了,我们如今的重中之重是什么?是守城!”秦继勋神情肃穆,厉声,“援军未到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战鼓已止,寒风卷地,天色亦变得暗淡许多,倪素点燃琉璃灯,靠在城墙上,看见沈同川急急忙忙地提着衣摆从城楼上下来,她看着他身后,却始终没见那个 人,她心中一跳,不由往前,“沈知州,倪公子呢?” “倪公子在外头!他好像受伤了!”沈同川匆匆地回了一句,便立即命守着内城城门的兵士们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沈同川还没往瓮城内探头,只见倪素已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瓮城之内,除了呆立的战马,便是满地的死尸,灯影所照,鲜血直流,堆积的尸体几乎挡住她的步履。 外城的城门开了,晦暗的天色,还未点燃火把的城中灰蒙蒙的,呼啸的风声犹如厉鬼的哭嚎,鲜血滴答。 无数兵士涌入,清理起地上的死尸,胡人的尸体被丢在一旁,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而每一个齐人兵士的尸体都被他们郑重地抬入城中收殓。 “倪公子你受伤了?快,快叫咱们营中的医工!”魏德昌心中虽不满徐鹤雪向秦继勋谏言不许追击石摩奴,但见他受伤,他亦露出紧张之色。 “不必。” 徐鹤雪一手提剑,拒绝了秦继勋的搀扶,他迈着缓慢的步履走入城门,只觉眼前的漆黑被一道暖色的光影驱散。 那光影铺陈在沾满血水的地面,他的眼睫慢慢抬起,对面有一个女子,她穿着淡紫衫裙,挽着三鬟髻,只有一根牙白的玉簪作饰,净白的长巾半遮她的发顶,也遮住她的半张面容。 她手提一盏琉璃灯,灯盏中的烛焰跳跃,那是照亮他双目的唯一光源。 “我有医工。” 徐鹤雪忽然说。 他浑身痛得麻木,迈着极为艰难的步履,踩着琉璃灯铺散而来的光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越是走近,他的双目便越是清晰。 他看清她红透的眼眶,闪烁的泪意,忽然之间,步履一顿。 两人之间还相隔一段距离,四目相视的刹那,倪素的眼泪如簇跌出,忽然朝他奔去,她双臂一展,环抱住他的腰身。 徐鹤雪脊背僵直,良久,他垂下眼睛,只见长巾滑落,露出她的发髻,他伸出手,停在半空片刻,还是很轻很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沈同川在内门看见这一幕,想要到近前去,又觉得好像不大合适,他摸了摸鼻子,没动。 “我们快走。” 倪素吸了吸鼻子,